宴席未散,阿苏却因为冲撞主人被水心劈头教训了好一顿,“我自以为你是有分寸的,却没想到你是个不吭声的惹事主儿!到底也是我的错,却让你头回就到主子身边去了,你以后可记得了,在近旁伺候,主人们没问及的话那是不能随意接的。这次还好,遇上的是向来好脾性的大少爷,也是自家主人。若是换成其他客人你去冲撞,你却看你今日还能活命不能!”水心倒也没有大怒之色,只是仔细打量面前傻傻呆呆却像还未能回过神的阿苏,倒是个不知为何能惹人怜爱的小丫头,所以语气严整但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
阿苏细尖的小脸在齐眉的一排齐齐整整的乌发下显得尤为雪白,她没觉得害怕,只是恍惚着神还在想刚才端上去的酒是不是够温。
阿苏没接话她旁边站着的小芋倒是着急忙慌,殷勤着道歉:“水心姐姐大度,却不是姐姐的错!我向来了解这妮儿的性子,与那呆头鹅有过不及,却没能提前嘱咐一两句,任她犯错了!只是还望这妮儿别给姐姐召来了主人责备才是。”小芋机灵,已然看出水心并没大怒,便又添油加醋着对水心说了些奉承圆场的话,又领着阿苏连连道歉,眼瞧着水心的面上便已有了缓和放过的意思。
“嗯,倒不严重,责罚不至于,只是你这小丫头却该管!我想了,今晚这守夜便换了她去,你好好监督可不许私下偏倚!”水心转身离去前又回过头,道:“这可不算罚她,只是给让她有些记性!等她明早守完夜,你便来找我领今日的受赏吧,这点倒是不至于克扣了你们。”
小芋连声道谢,虽然有罚却没丢了赏钱,已是万般好事!阿苏也想道谢,但开口还没有点声音却被小芋敲了脑袋,小芋怒道:“叫你日日游神!这下可好,冲撞到主人身前去了,今夜眼瞧着又是雨,你倒要被换去守夜,这次可真该长记性了?”
“有记性有记性,再也不敢了!”阿苏咧嘴一笑,歪着脑袋对小芋做出撒娇样儿。小芋最受她这一套,面上严肃全已绷不住,再多嗔怪几句,便让阿苏回去收拾着准备守夜了。
东里的夜在暮秋时节很难有干的时候,绵绵的雨时而大时而小,将空气和地面都润得湿湿的,水雾甜腻地纠缠在人的皮肤上让风吹得一阵一阵地发凉。
丫鬟阿苏这是在大将军府里的第七年,她刚进将军府那年只有八岁。那时因为父母都染了时疫过世了,她便被自己的舅舅卖给了牙婆子,后来又被牙婆子卖到了方家大将军府里做扫地的丫鬟,可谁知她刚入府又差点因为风寒丢命,却多亏那时小芋一直照顾着没将她丢在一旁任由她生死,她便赶着好运气捡回一条命来了,这也是她现在同小芋亲近的原因。
深夜。
东里的夜混着雨水粘稠得化抹不开,寂静的街角,倒是还有几声犬吠让这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混合着泥泞的车轮滚动声从城西一直碾到城东,那声音隐隐绰绰埋在雨滴和青石板的窃窃私语中,轻易分辨不出它和风声的区别。
宋掣的右手放在腰间的剑把上,握了又握,手指关节僵硬和他的鼻头一起在夹着雨水的凉风里冰凉透底。
“东里的暮秋向来雨多,尤其入夜,绵绵细雨不断,再加之秋风凛冽,若流落街边,冻死也是常有。”马车上坐于右座御马的,是侍卫周忠,他小心翼翼,压低声音,像是怕笼罩身旁的黑暗中也藏着偷听的耳朵。周忠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另一名男子,道:“宋将,今日这差事......”。
“你我不过回乡途中路经此地,东里的夜冷不冷都与你我毫无干系,你只管驱车尽快回去交差便是。从军几载倒没教会你谨言慎行独善其身的道理?”宋掣望着漆黑的前路,轻轻叹出一口气,“人各有命啊......人各有命罢了。”
侍卫周忠已不敢再多言,只是专心驱车,东里夜里的风倒是更凉了些,那风里悠悠传来的还有一阵花香,是东里最常见的丹桂花香气。夜再凉,总算有花香,倒算是多了点温度了。
“阿嚏!”阿苏这已是第十三个喷嚏了,风还是太凉了。
阿苏缩在门廊里裹着毯子,透过院子她可以看到远处尖尖的内阁屋檐,虽然远,但她却可以看到那个屋檐下头有一盏正在晃动着的灯光,那灯光扭动着腰肢倒像是在跳舞。
“阿嚏!”又一个喷嚏。
阿苏揉了揉鼻子后,冷不防地在角落里独自笑出了声。她其实是看不到那盏灯光的,只是明明看不见,那灯却可以像印章一样盖在她的心里头,那灯在心里头,阿苏就觉得想笑了。其实她很习惯这样的雨夜,她曾经在这样的夜晚里头一直站着一直站着,风吹过来很浪漫,只是现在她会感觉到冷了。想到冷,她又裹了裹身上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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