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一处妥帖地方,姜寂初拆开书信之后阅看,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庄主夕染竟然没有责备她办事不力,因私事而错过上一次与少庄主的会面,信中再次要求她在诗碑酒馆的约见。
龙宓看着姜寂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担心,询问道:“阁主,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姜寂初摇了摇头将信原封装好交给龙宓,暗示其烧毁,随后说道:“没什么,只是要求我再次约见少庄主,还特地嘱咐说如果又没有见到该如何,这语气就好像我这一次也会阴差阳错的见不到人一样。”庄主夕染在信中交代说如果她见到了少庄主就不必再见他本人,如果下一次依旧未能见到少庄主,让她在北境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前往竹苏见他。
姜寂初知道夕染的身份,以致于信中提到竹苏之约并未惊讶。
只是,似乎那位少庄主的身份同他这位庄主相较更为神秘,这倒是让姜寂初有些好奇。
此处是北郊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龙宓收好密信之后,一边为姜寂初添茶一边禀报着另外一则紧要事:“阁主,先前追踪子桑晏的事情有结果了。”
姜寂初听罢放下茶杯示意她仔细说,随后龙宓拿出一件信物放到她面前说道:“阁主请看,这是子桑一族的用来联络书信的符徽。”这是一件孔雀羽毛编织而成的指环,姜寂初认出了这种手法,与之前所见南楼之人编织环扣绳索的手法相似,可见是南疆子桑氏的东西。
“子桑氏学医者不多,阁主肯定想不到,子桑晏竟然师承南疆贺兰氏。”
“南疆贺兰氏?”
“现任南楼少主贺兰碧乔的亲姑姑贺兰旋与南疆阴夏前辈,皆是子桑晏的同门师姐,只不过他天资低于二位前辈,在同辈医者中并没有那么出名罢了,后来栾城疫病之后便销声匿迹。”
“子桑晏与栾城疫病有关?”若不是弦月山庄探查所知,姜寂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医者竟然与栾城疫病有牵连,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她哥哥寻找子桑晏的原因。
“子桑晏是栾城夕氏的族中医者。”龙宓言简意赅,准备捉摸着接下来如何禀报这位苦寻多月的隐居人士实则就在她们眼前,“浮言药阁有一位医者,名唤刘闻,字日安,便是这位子桑先生。”
姜寂初很久之前在栾城因为救治重曦之事便见过他,后来听闻他前来朔安药阁与章娆相商治疗时疫的方子,她便更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先生竟然是与阴夏前辈同出一门的神医圣手,更涉及当年惨案引得多方前后探查。
凌靖寒收到消息前往弦月山庄与江阁主见面之时,已经是六日后了。
姜寂初静坐屏风之后,一言不发的等候他来,屏退了待客庭所有侍候及护卫的人,独自煮水独自烹茶独自望庭外落叶,正想起不久前于姜府阅看过的一句‘老柘叶黄如嫩树,寒樱枝白是狂花’便听到了陌生之中带着一丝熟悉的脚步声。
立于身前的屏风早已不是他之前所见的那件,问道:“阁主在做什么?”
“望秋风。”姜寂初收回视线仔细端详屏风之后的人,笑了笑说道:“阁下觉得,我这西庭若种些寒樱,可好?”身前屏风由楼台烟雨换成了寒山白梅,却总不是她想要的,画景就像诗词,若过于平铺直述,则失了耐人寻味的身后意境。
“寒樱树于本土属难寻之物,阁主若能寻到,在下便觉得种在这里极为应景。”
姜寂初听罢竟摇头笑了,便不再与他刻意寒暄,开门见山道:“子桑晏更为难寻,你知为何?”
“在下不知,请阁主明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刘日安。”
凌靖寒回顾自己身边之人,思虑转了一圈末了停留在了浮言药阁那位白发医者身上,刘闻刘日安,上次重曦重病期间,他几次夜探药阁也是看到刘闻在悉心看顾照料,那人虽平白无奇却透着历尽沧桑之感,起初他并未在意,只觉得医者看惯世间生死大多这样,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多谢阁主告知,在下此前说过,若阁主寻得子桑晏,则在下任由阁主差遣,以抵签单酬金。”
等了许久,却并未等来屏风后面她的只字片语,凌靖寒琢磨不透却只能努力镇定,继续等着她对自己的打算与安排,谁知她竟说:“阁下入虎狼之穴,做了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这些柒落可以理解,然从前竟劝阁下转投弦月山庄,如今想来似为轻浪无稽之言,枉顾阁下忠君为主之心。若终有一日,阁下与山庄兵戎相见,请看在柒落的面子上,放过无辜之人。”
凌靖寒听罢心惊,实则从未想过他藏于内心的隐痛竟会在今日被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这样当面剖析,转而一念,若眼前女子若没有绝佳的识人断物的本事,有怎能坐镇弦月山庄而号令江湖。
“阁主讨在下一诺,又怎知,在下是心慈手软之人?”
心慈手软?面对他,只怕是姜寂初第一次体悟到何为一个杀手的心慈手软。
恍惚间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茗山红梅林,他蒙面提剑而来面对已无抵御之力的她,却也像今日一般与她寒暄,告诉她,她哥哥是为了大熙百姓才英勇战死,全身透着肃穆与浑然而生的敬佩,那晚她明明已经做好毙于剑下的准备,却因为他才能够捡回一条命。
犹记得苏谦说过,眼前之人在栾城执行任务而救下重曦的事情,似乎他们二人早为相识,又联系到重曦重伤思念良人,她大胆猜测是否重曦因与他相关而深受牵连,才让章娆三缄其口避免她知晓。若他牵连重曦为不得已,则当年奉命刺杀自己也为不得已。
“是与不是,阁下自行断之。”
“在下实非心慈手软之人,但愿为阁主一诺。”说完,凌靖寒起身朝屏风后面缓缓躬身作礼说道:“若在下他日因尽忠而没能履行今日诺言,必亲自前来向阁主请罪。”
姜寂初知道得此一诺实属不易,也就并没有再说什么,放他离去。
不远处站着等候的江琉亲自送走了这位带了半脸面具的特殊雇主,随后前来回复,看到姜寂初坐在原地愣神,有些担心地说道:“阁主,你怎么了?”
“人送走了?”
“嗯,千语姐姐亲自送下山的。”
姜寂初叹了口气,想着她方才故作样子诈他的那番话,那样直言毫不隐晦的请他手下留情,他竟然毫无反驳,是什么支撑他在弦月山庄阁主面前摆出如此居高的姿态,显而易见此人背后之人掌握着庞大的势力,而他便是那个人最趁手的一把剑。
她知道,总有一天,这把剑会再次悬于她的头上,就像曾经红梅林中的那一晚。
江琉来到姜寂初身边蹲下身来,仔细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惶恐与不安,他明明知道或许有些话不该他问出口,却还是问了:“阁主,那位公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如今贸然告知他子桑晏老先生的身份,老先生岂不是危在旦夕?”不怪江琉有如此担心,弦月山庄与浮言药阁多有合作,而最多的来往便是药阁医者亲自诊治山庄杀手,不久前他出任务受伤之时,刘闻先生曾经为他拔毒且至今未曾有复发之兆。
姜寂初摇了摇头,她明白一向不多言的江琉此刻心中的担忧,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他虽也是杀手可与我等也不是一路人,但既然他不能够动用他的人脉与渠道来调查子桑晏,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他不会伤害子桑晏。只是......我总有心中不安的感觉,他身后的势力未必逊于弦月山庄,不是我们能够制衡的,甚至有时我认为,子桑晏由他护着可能更妥当更安全。”
江琉一向看在眼里,再大的江湖势力在弦月山庄江柒落的面前也不过尔尔,可这次她或多或少能够感受到江阁主在面对那位蒙面人时的顾虑,可他并不明白她在担心害怕什么。
“阁主掌管山庄,还怕他吗?您甚至从未与他交手,如何知道就一定会败呢?”
江琉看得出这几个月江阁主隐晦的变化,却已经不再是同他初见那时的江柒落了,眼前的女人眼神中不再只有坚毅与傲然,多了些他用言语描绘不出来的东西,“自从南安将军回来,阁主就像变了一个人,江琉不明白,明明阁主可以依靠的人已经回来了,为何您反而惶恐不安呢?”
姜寂初继续看着庭外已经接近光秃的枝桠,低下眼眸怔怔地说道:“我并非怕他对我如何,我只是担心,有朝一日我所受过的痛,会让某些人变本加厉的加在别人身上。”她轻轻附上江琉的头,替他挽起一缕碎发至而后,言语中像对亲弟弟那般耐心教导,“江琉,你记住,若要登顶至高,就永远都不要有软肋。”
“我不求登高至顶,而且......我已经没有什么软肋了。”江琉的声音越说越小,随后竟然有些低落,乖巧的任由姜寂初一下一下地随意拢着他因扎起来而散落在后背的头发,听见她用安慰的语气说道:“我终有一天,会彻彻底底离开这片江湖的,所以把希望与期冀都放在了你身上,想要你好好修习剑术,不想让你辜负那不可多得的天赋,所以难免对你严格要求了些。”
江琉道:“两年前跟随阁主回山庄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多亏阁主教导,我才有今日眼界。”
姜寂初道:“那你可曾后悔跟随我,可曾怨过我,怨我将你领到了这条路上?”
一阵沉默之后,还是姜寂初率先放开江琉披散的头发,帮他整理好之后却并不想逼着他面对这个复杂的问题,想要先行回庭院,刚要走出待客庭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他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话。
可巧,这一番话刚好落入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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