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来的总是那么快,残阳如血刺着人们的眼,与山中寂寂的绿色相映,仿佛绚烂之后的华丽谢幕,夜幕紧随其后,无关风月不知经年。朔安北郊的这间庭院虽小却干净整洁,月色之下,这里的宁静能够让人忘怀流年之仓促。
若能够在这里歇息片刻,便也算是与这份宁静的缘分,只可惜,这世间并不是每一场缘分都恰如人意。
院中微亮,陆剑丰坐于庭前擦拭宝剑,这把剑是弦月山庄的有名之剑,唤作承影。
他听到叶碎之声,却并未抬头而是轻轻放下棉布,转过身将剑鞘捡起收剑回鞘,说道:“恭候阁主多时了,还望江阁主不计较敝院粗简。”
姜寂初任由他点亮了庭院灯火,微光并没有为初秋的凉夜增添什么暖意,她也并指望能够在这里吃上一杯茶来暖身子,于是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说道:“陆前辈客气了,总的来算应当是这两年山庄不尽如人意,才使得陆前辈另谋出路,都是本阁主经验不足的缘故,未能做到人尽其才,陆前辈若一直待在弦月山庄当真是委屈了。”
陆剑丰之所以选择脱离弦月山庄另有隐情,并非江阁主口中的那般另谋高就,但他不愿解释,就算是天大的苦衷也是他触犯山庄规矩在前,江阁主今日就算取了他的命也是理所应当,说道:“陆某有错在先,任由阁主处置。”
姜寂初整装今日佩剑,便是为清理门户而来,她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你对自己人出手,调阅签单记档,皆违背了山庄规矩,确实有罪。”
陆剑丰与烙青阁有仇在先,半月前刚刚继任阁主的廖冥央绑了陆剑丰妻儿四人,却不为杀人泄愤而是威胁陆剑丰,叫他查阅山庄签单,找出究竟是何人雇请弦月山庄杀害老阁主廖汀,此举虽然违背江湖规矩,可陆剑丰无奈之下只好照做,为此他将山庄驻守签单楼阁的人打晕,趁机调阅卷宗。
只是姜寂初发觉的太快,派人从烙青阁救出了他的家人并妥善安置,又着人暗中保护雇主以免廖冥央得手,这才没有酿成江湖大祸。
陆剑丰自知罪孽深重,无言辩解更是没想过躲藏,所以在这里静等。
姜寂初拔剑相向,陆剑丰甘愿受死但是为表尊重,他必须先以剑相迎,谁知道树丛中突然出现三名暗器高手,显然是烙青阁的人。
庭院光亮浅薄,陆剑丰不慎中了暗器,姜寂初飞身挡过之后,就听见前方的惨叫声,寒光闪过却无人看清那三人如何毙命,可最后一枚淬毒暗器已经脱手而出朝着姜寂初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直冲而来,剑气划过她眼前令她的眼睛有些生疼,却替她挡下了暗器,那把剑也深深钉入了身后的房屋门梁上。
陆剑丰已经身中剧毒,用剑支撑跪倒在地,姜寂初走至他身前剑指其喉,手起剑落,只听到一声钢铁断裂之声,她说道:“未能护好你的家人,是山庄失职,但你未经允许私自调取记档,若不严惩则规矩如何立威......今夜陆剑丰已死,世间再无承影之剑。”
“属下有罪,不值得阁主怜悯。”
“没有人一辈子不犯错,只要还能够弥补,便值得我来救。”姜寂初收起剑继续说道:“你中毒时短,若连夜赶往浮言药阁,尚有一线生机,家中亲人等着你团聚,你且走吧。”话音一落,陆剑丰怎么也不敢设想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撑着起身向江阁主低头行礼说道:“谢阁主不杀之恩。”
看着陆剑丰离去的背影,姜寂初走到了庭院中的房舍前面,用力拔出了深深钉入门梁的长剑,又蹲下身拿起院中的被陆剑丰扔在地上的棉布,轻轻擦拭上面沾着的鲜血,随后插入前来之人左手的剑鞘中。
原本弦月山庄的江湖恩怨他不该插手,但既然他看到了便不想袖手旁观。
姜寂初确认陆剑丰并没有看到藏身于黑暗的凌靖尘,她正要问他有关北漠的事情便被他拥入怀中,随后听到他在她耳边说道:“云片糕很好吃。”
凌靖尘轻轻地再一次抚上她的脉象,幸好,她的内伤时至今日已完全恢复了。
雁山距离朔安城不过一日路程的距离,陆孀拜请弦月山庄江阁主出位的事情,纵使她下令封锁消息,但只要他想知道她又怎么能够瞒得住,等到她将大半伤病修养好了,他才会选择中秋之夜以赏月为由去雁山看她,为她调理内伤与经络。
姜寂初却放不下今日在姜卿言书房见到的北境军报,以及他们提起凌靖尘的闪烁其词,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挣开了他的怀抱,说道:“北境有战事,对吗?”
凌靖尘确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回朔安,中秋之后的第三天抵报便称北漠金殖部大军压境而来,随后便是刘闻带来了线索,重曦重伤,紧接着睿王府挂丧,一桩桩一件件令他分身乏术,虽然早就习惯了朔安的步步惊心,却知道最难应付的事情尚未到来,可他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他不习惯等待判决的滋味。
重曦之事,陛下心中怒火尚未平息却怒而不发,而北漠战事节节败退,朔安必派主将带兵增援,凌靖尘今日早朝请旨出征,后日一早出发前往遂州营调兵,增援北境将士,护卫大熙河山。
“为避免朔安城中人心惶惶,北境的情况尚未公开,但消息传到帝都百姓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战火南下的。”
姜寂初心中疑问没有问出口便已经得到了答案,她知道他心在社稷志在四方,纵然北漠蛮夷诸部骁勇善战,他却从来不会畏缩不前。旁人畏战,而他永远不会在边境百姓危难之时而心安理得留在朔安。
“你......什么时候走?”
“后日一早。”凌靖尘感受的到她言语时轻微的颤抖,宽慰她说道:“北境是我和你哥哥最熟悉的战场,金殖是我们最熟悉的敌人,况且这几年北境一直不太平,金殖部对我大熙边境常有挑衅,试探多了心里有数了休整够了,战事便会卷土重来,一切都是意料之中而已,只是连累了边境百姓受苦。”
姜寂初虽然也十分担忧边境,却并没有听到姜卿言准备出征的消息,她问道:“后日一早?可我哥哥没有在准备出征啊。”
“我与师兄和兵部尚书之子汪颂淼带兵前往,顾老将军与蕲州营林钧大将军依旧在北境坚守,耽误一刻危难便多一分,我们去遂州营调兵增援他们。”凌靖尘在今日他父皇召见诸位武将时听见姜卿言请缨出征的时候,不免有些担忧,好在陛下体恤刚刚归来的安南将军,不愿让其这么快便奔赴战场。并且算起来,这是上官谦第一次出征,不比他与汪颂淼多年征战,他也是有些担心的。
在微弱灯火下,姜寂初却看出了凌靖尘眼中的担忧,她不知道这次的塞外风雨会持续多久,但她会一直等着他凯旋归来,先前她一声不吭去了南境战场寻他,上一次未能说给他听的话,她今晚想要说。
“如今是八月底,但不知道战争要打多久,所以御寒衣物也要带够,北境比东陆寒冷的多,往后的秋冬季节你千万不能饮凉水,就算再忙也要按顿好好吃饭。北漠不比南川,那里地势平坦,两军交战全是硬打,不能再像上次镇南关一样一熬就是好几天,不能跟那些蛮夷之人硬拼体力。”
“好。”
“我会在雁山好好待着,所以你不需要为我有丝毫的分心,若是军务繁忙就不必写书信给我了,只要你好比什么都强......阴林的身手很好反应很快,这次你若带他同去,我倒也放心些。”
这一次换凌靖尘耐心的听着她的嘱咐,听着她一字一句的为他思虑。
姜寂初默默地说了许久嘱咐之言,凌靖尘就这样站在她身前静静的听,他不知道能够允诺什么,凯旋而归吗?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次形势不容乐观,连顾老将军都会亲征,他身为主将绝对不能够允许战火南下,年关将至,他们必定会拼死守住北境防线。
他生于凌氏皇族,享旁人一生不得之富贵,得百姓一生难有之尊位,就必须承担天下之责,护社稷江山,守万千百姓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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