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自己能够杀掉他。”江柒落倒是十分惊奇,阴夏对于她的信心似乎比她自己更甚,这一番莫名的信心来自何处?
“人有旦夕祸福,等你恢复如初,对手就未必是他了。”
“哦?”江柒落没听懂阴夏话里话外的意思。
“副阁主是顾闻挚,他的武功与剑法都在叶筠茳之下,只不过江湖辈分在此,他倒也还算德高望重......你有竹苏剑法在身,还怕对付不了一个顾闻挚?”
江柒落笑了,她体内依旧留存剧毒,能不能活过明日尚且两说,今夜之谈她全都当作了一场戏言,既是戏言便不必当真,她挑了挑眉问道:“原来前辈不止医人,还会医心?”
“心神不定,拖累身子难以安养,这向来是医家大忌。”
“如此看来,要想不拖累前辈神医圣手的名声,我只能够拼命让自己好起来了。”她眼神中流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意,看了看妄缘塔的方向,她认真的看着阴夏,问道:“妄缘塔的那一位,您也准备这样治好吗?”
“他和你不一样,你伤在身,他伤在心,心病只能心药医,南疆可没有他的心药。”
“人各有命。”
阴夏身为医者,这些年救死扶伤也算见过了不少形形色色之人,可对于江柒落年纪轻轻就这样一副沉稳样子,她依旧有些惊讶,手上收拾着银针物什准备为她针灸,嘴上说道:“你可不像信命之人。”
“信奉上苍有何不好,每岁一贡,得天庇佑,平安喜乐,了此一生。”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找回虔诚的。”
“前辈所言就好像我一定能够活下来似的,脚筋不能缝合,内力有失所以无法护体,以致于我的毒至今未解......前辈您说过,这天底下除却无义草,没有能够救我命的东西了,那药草不易寻也不易采,柒落本就是尘世一俗人,又何必为我一人白白葬送他人性命呢?”
“江姑娘自谦了,你很出色且并不俗耐,这世上担忧你的人也有很多,比如竹苏同门,再比如,横泷剑阁......你有活下去的机会与希望,又何必悲伤?”阴夏慢慢的将近期因江柒落而与南疆奈河镇有关联的人说与她听,今早有人传信说在奈河镇接近妄缘塔的地方,发现了东陆大熙朔安人,相问之下发现他们并无恶意。
江柒落自然知道那是谁,“尚方南是横泷剑阁的少阁主,是我游历江湖相识的人,他派人前来冒昧相寻也是关心我,还请前辈见谅。”
阴夏自然不会跟一个剑阁小辈计较,她拿过桌上的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饮而下说道:“既然你的命交到我手上,我就一定让你活下来,让你活下来亲自去相报这滴血之仇,如何?”
“我该怎么做?”
“保持希望。”
“希望这种东西廉价的很,晚辈一直有,但机会,得看老天愿不愿意给。”
“你还真的虔诚了不少。”
“我现在除了虔诚一无所有......我自己的仇,母亲的仇,我心中有数,只是我这一条命......”江柒落突然不想再说下去了。
“这条命怎么了,你活着自有你的价值,而无义草也自会有人愿意去摘。”
“何人?”她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够等来无义草救命。
“自然是我门下子弟,每年都有些医痴为了一观无义草而不惜性命,今年你很幸运,那个上九寒山的人活着下来了。”阴夏所言的确有些隐瞒之处。
“虽是医痴,但毕竟也算救了我,总归还是要去致谢的,到时候还请前辈为我引荐。”
“这倒不必,他心甘情愿的......”阴夏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就算不死也会失了半条命。
荆草之伤留下的疤此生难愈,长好的皮肉连着伤口之处每逢阴雨天便会隐隐作痛。
阴夏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今日午后,她的亲弟弟阴林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连根采摘完好无损的七株无义草,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妄缘塔,让她为之一惊。但终归是人命关天,救人在先,她暂时放下了重逢之喜,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提炼无义草。
而江柒落此刻也看懂了阴夏的眼神,那里闪烁着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知道,自己或许真的能够活下来。
“无义草提炼已经完成,剂量足够吊起你的命,足够支撑整个过程,待我明日为你缝好脚筋再行拔毒之针......只是缝合脚筋从来就不是医典之中那般简单,过程中任何一点瑕疵都会给受针者带来无法忍受的痛苦甚至不可治愈的伤害,你可想好了?”
言语至此,阴夏却从未从江柒落眼中看到对死亡的恐惧,她看到的全都是从头至尾的不甘与悲愤罢了。
江柒落明白凡事都有风险,只是看受罪者承不承得起这风险与代价。
她是江柒落,所以她承得起。
阴夏拿走她面前一整盒练习暗器的钢针,不同于方才诸言那般巧言,而是极为柔和地劝说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缝合,拔毒,复健,都需要时间,而你眼下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前辈说得对,我等得起......自己的故事终究还是要自己写的。”那日红梅尽头生死之间,她想起的竟然都是与他的故事,故事里哪怕是他的一个眼神,一丝微笑,一次皱眉,竟然都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我自七岁之时就开始被弃之不顾,现在轮到我尝试着抛弃他们。”江柒落抬起头看着挂在暗夜之中的那一轮圆月,月光再冷都不如她心中之寒,寒气足以冰封起心中珍藏关于他的所有回忆。
流年仓促,飘零之处亦是归宿。
自己的故事终归要自己写的,她明白,此后她的人生终归是要她一个人走了。
今晚行针完毕之后,江柒落不经意瞥见了阴夏医箱里面多出来的一套拔毒物什。
她揉着胳膊上面的穴位,终归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前辈,竹林尽头院落里面那个安养身子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一向不关己事不张口,可就算再沉稳,她也看得出阴夏因那个人而对自己的不同态度,因为阴夏从来不让她靠近那里半步。
旁人都可以前去探病,为何偏偏不能是她?
阴夏再一次解释道:“他痛恨大熙人,见到你难免忆起往事,就是这么简单。”
“另一位前辈也是大熙人,他不但可以前去,还能够停留将近半个时辰,这是什么道理?”
阴夏知道江柒落所指之人就是夕染,但她依旧气定神闲的平静解释道:“你所言的那位前辈并非来自大熙,而是出自南疆名门望族之人,他们同为男子平日里下棋饮茶,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与我几乎是前后被送来治病,如今已有两月多却从未见他出过院落,他伤的很重?”
不知道为什么,江柒落就是不自觉的关心担忧隐居在竹林另一端的那个人。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素未谋面,她却竟然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没有你伤得重,却也几乎丧命......如今更是需要静养。”阴夏与江柒落相处也有两月之多,脾气秉性多少了解些,她知道江柒落不会无缘无故的屡屡提起旁人。
只因,她知道江柒落平日里看似胡言乱语说的什么熟悉之感来自何方。“也罢,你若真的想要去见一见他,就去吧,可他愿不愿意见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柒落将那一枚刻着姜家族徽的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她不知道为何,这几日一看这枚玉佩就会落泪,心口揪着她忆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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