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刚才说的一切就是真相。”施耐德把剑撇在一旁,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释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怎么回事,还打不打了?艾尔原本以为被他猜中心思的施耐德会恼羞成怒,不顾一切地向他进攻,毕竟赤犬正在靠近,现在是施耐德逃走的唯一机会。
“我打不过你,”施耐德十分洒脱地说道,“在刚刚交手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与其被你打一顿后死在赤犬手上,不如我们聊聊天,就当作是我的遗言。”此刻,施耐德的脸上没有初次与艾尔见面时的颓废与阴郁,解开了心结的他,看上去是一个豪爽的男人。
“先说清楚,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但不会放你离开。”艾尔也坐在地上,施耐德确实可怜,但他手上沾染的鲜血也是实打实的。
施耐德取下腰间的酒壶,每逢四下无人的时候,他都会喝这壶里的酒。在酗酒海贼团的团歌里没有北海,因为北海没有好酒,其实这是骗人的,这壶里的酒就是北海酿造,在施耐德的家乡千代,这种酒被称为思归酒。
在遇到自己的妻子之前,在妻女去世之后,施耐德最爱喝的就是这种酒,能让他喝醉的也只有这种酒。
“我原本只是村里的一个小混混,仗着有点力气,整天胡作非为。抢酒,吃霸王餐,调戏女人,什么都干,村长看我一天无所事事,总是想着给我找个活干,可不管什么工作我都坚持不下去,久而久之,就连村长都不理我了,大家总是在背后说,施耐德怎么还不去死。”
“我每天都喝得醉醺醺,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如果不是薇儿,我应该早就死在街上了。”
“薇儿是我的妻子,是她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酒更好的东西,而千代子,则是我的天使。”
“千代子出生后,我逐渐把酒戒了,也开始干正事,大家都对我另眼相看。如果不是赤犬和那个海贼团,现在我一定过得很幸福。”施耐德的视线飘向远方,可艾尔却觉得,他的目光正穿过层层迷雾,看着遥远的过去。
“昏迷之后,我漂到岸边,被村民救上了岸,竟然就这么活了下来。在那段日子里,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赤犬报仇,这也成了让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错,我先加入山贼团,又加入了海贼团,甚至成了北海上有名的海军猎人,我的赏金,大部分都是在那个时候增加的。”
艾尔发现,听到施耐德说“海军猎人”的时候,身边的席拉面色变得铁青,她摩挲着腰间的配剑,眼神锐利。这种话是对于海军而言是赤裸裸的挑衅。
“可我越是训练,越是见识广阔的世界之后,就越是了解到自己与赤犬之间实力的差距,我逐渐明白,光凭一人肯定不可能向赤犬复仇。所以我来到伟大航路,还成立了海贼团,渴望有朝一日能成为白胡子纽盖特那样统领着几十艘海贼船的大海贼,等到时机成熟后就杀到海军本部找赤犬报仇!”
“但我还是高估自己,白胡子是什么人?而我只是一个喜欢喝酒的混混,在我们船上,除了里奇,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只是些只会喝酒的蠢蛋,就凭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打败大将?”
“但是我一直牢记着复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施耐德突然问道,艾尔迟疑了片刻,有些犹豫地回答:“因为仇恨能激励你?”
“不对,是因为害怕遗忘。”
“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如果我不时刻提醒着自己,必须找赤犬报仇,必须让赤犬付出代价,我现在可能连千代子的脸都记不清了。”
“仇恨就像酒一样,我知道喝多了会死,但如果不喝,不记着仇恨,我也会忘了自己是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只是想和赤犬做个了结而已,如果能在他杀死我之前咬他一口,我的愿望也就达成了。你问我为什么想让船员们去送死?我当然不想他们死,所以我把船给了他们,让他们有机会逃出去,但我又觉得,船员也许能帮我不少忙,所以又把他们全都带上了。”
“明明是想找赤犬报仇,却又不敢直接去军舰找他;明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又在这种地方藏着一条船,给自己留下一丝逃命的机会;明明想着给赤犬一剑,却在听说他往这边来后夹着尾巴逃跑。这种前后矛盾的人,让你很难分析吧?”施耐德笑得开怀。
“很简单,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明白我的感受。”
“妻女都死在海军手上,我想找他们报仇,这很正常吧?”
“过了整整十年,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复仇,所以绝望地想放弃,这也很正常吧?”
“原本抱着赴死的心思,却又幻想着自己能活下来,明明不想把船员牵扯进来,却又想有人能陪着我,这也很正常吧?”
“如果你觉得这不正常,那可能是因为你是天才,而我是一个懦弱的废物。”
施耐德话音刚落,从他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虚弱的声音。
“船,船长。”声音来自面色苍白的萨奇斯,他腹部缠着纱布,身后还跟着那些名为全能型船员,实为废柴的船员们。
“路恩他们把船开走了,俺阻止不了。”萨奇斯双眼通红,似乎心里的伤口比腹部的刀伤让他更难受。
“辛苦你了,”施耐德看着他,语气温和,“你履行了约定,没有一个弟兄受伤。”萨奇斯他们闻声大哭,即便没有守住船,船长还是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
“这群人没杀过人,只是喜欢喝酒而已,希望你们海军能饶他们一命。”施耐德起身握剑,冲着艾尔说道,他隐隐猜到了艾尔的身份。
“既然萨奇斯他们过来了,那我也不能把赤犬引到这个地方,艾尔,让我见识见识你真正的本事吧。”
“我可不想让一家三口都死在赤犬手上。”
艾尔耐心地听着施耐德说完,他看向这个自称废物的中年人,语气诚恳道。
“施耐德,你并不是废物,只是一个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施耐德嗤笑道,“那不就是废物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实力的人全都是废物,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被海贼杀了亲人,他们还可以期待海军为自己出头,可要是杀害他亲人的人是海军呢?我们这种普通人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被强者当作皮球踢来踢去。”
“弱小就是我最大的过错,弱小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同情,如果你同情我,还不如同情那些被我杀掉,比我更弱的人。”
艾尔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当然明白,海贼的世界里实力至上,强大的海贼甚至可以支配整个国家,阿尔巴斯坦,德雷斯罗萨,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海贼如此,海军也是如此,作为世界贵族的天龙人,甚至可以肆意射杀平民,就因为他们高贵的身份。
贵族可以欺压平民,强者可以欺压弱者,弱者唯一的愿望就是成为强者,反过来去欺压弱者,就是因为海贼王是这样一个世界,所以需要革命军。
一个和谐,平等,自由,一个让普通人不再是弱者的世界,为这样的世界而努力,就是革命军存在的意义。
这番话艾尔当然没说出口,可在他心里,一团炽热的火苗正在缓缓燃烧。
席拉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手,心里一愣,不知道艾尔是什么打算。
“把剑借我。”听到艾尔的声音,施耐德和席拉同时露出不解的神情。
艾尔咧着嘴苦笑道。
“我是会鱼人空手道,可我从没说过只会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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