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小太监连忙瑟瑟发抖地跪下磕头。
苏御丞本想发威,眼尾的余光却扫到一副毛笔字。
他捡起来看,上面的字迹比起现在来实在是太过粗糙。
他知道他很早以前写字很丑,后来不知怎么的就——
【皇上,这些笔画不该这样挥洒的。】
脑海里又一次出现那女子轻柔的声音。
苏御丞脑子里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始疯狂地翻找字画。
他写过她的名字的,他记得的,他写过一个人的名字。
一定有!
最后,在书架的最后一层里,他找到了。
苏御丞看着手里的被装裱得精致的一张纸,突然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
不是它么,真的不是它么……
为什么还是没有她的名字。
那张纸上在上方有青涩的“苏御丞”三个字,但在下方好大一块空白处,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人的名字。
苏御丞问德公公,他身边是不是出现过一个女子。
“不知皇上说的是哪类女子?”
“特殊的,朕对她非常特殊,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
德公公想了半天,还真没想起来。
苏御丞精神有些恍惚:“有的,一定有的,一定有这个人。”
从那儿往后,他开始四处寻找“她”存在过的证据。
比如,为什么他的右手拇指上有一圈白痕,这说明他曾经经常佩戴扳指,但记忆中却从没有扳指这一段。
为什么他的书房暗格里,会藏有女子的耳饰,还是沾着血的耳饰,干涸的血已经嵌进银耳饰里,洗不掉了。
他隐约记得他曾经身体非常不好,身上都没有二两肉,而且抗拒太医的诊治……后来怎么就好了,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一定有什么过程他忘记了,一定有。
苏御丞开始对周围的所有事物细致入微。
细致到连一只送信的鸽子出现,他都在想宫里并没有人养鸽子,这鸽子为何要来这儿。
他这种疑神疑鬼的行为,引起了满朝大臣的惊慌。
连太医都建议他可以休息几天,放松一下神经。
可苏御丞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问题,还向当朝宰相柳洛尘有条有理地列出来自己的证据。
看着宰相紧皱的眉头,苏御丞沉默了。
这种感觉是极其无力的,你说有一个人,可是,全世界都告诉你没有这个人。
他们甚至怀疑你可能疯了。
聊了好一会儿,宰相说:“皇上既然如此坚信有此女子,何不去大相国寺请教主持大师。”
苏御丞愣了一下。
随后心口兀得传来一阵阵钝痛。
大相国寺……
他迷茫的捂上自己胸口,不清楚这种心痛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去了大相国寺,虔诚的在佛像前跪拜。
将他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跟主持讲了,主持花白的眉毛长得几乎能覆盖住眼睛。
主持躬了躬身,语气平缓:“阿弥陀佛,施主所述,皆为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
苏御丞喃喃地念着这四个字,手无足措起来:“那她,她……她叫什么名字?”
“人既已往,何必强求。”
“所以,这天下是真的有她,有这位女子的,是么?”
“未有。”
苏御丞着了急:“怎么会没有,一定有,朕能感受到她存在过!”
主持只是摇了摇头,转过身背对着这位帝王。
叹了口气道:“施主请回吧。”
苏御丞寻求无果,逗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这时,一旁的跟随主持的一位天赋异禀的小道童忍不住问:
“主持怎么还骗人呢?”
他都能算出来,这人口中所述的姑娘分明就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主持慈祥地摸了摸小道童的头:“天道如此,不许言及。”
转眼又八年过去了。
苏御丞一刻没有放弃地寻找那位女子的踪迹。
但他除了一位太子和永安公主,一个子嗣都没有,后位也一直空悬未定。
数百名大臣联合上书,希望他册立皇后,为皇家开枝散叶。
苏御丞对此十分不耐烦,迫于压力还是点了一个他们最为推荐的女子为后。
自从应了他们的要求,他就日夜不安起来。
总觉得他是背叛了记忆中的女子。
大婚前,他去坤宁宫又走了一遭,无意间从坤宁宫的书房里发现了下人们收拾出来的一些拆开的信封。
身体的本能让他拿起来看了一看。
信封已经发黄泛旧了,很厚很厚,里面像是塞了七八张信纸一样。
封皮上写着“亲启”二字。
是他的字,他很久很久以前的字,那时候他的字迹甚至说不上好。
但亲启前赫然写着两个字“吾妻”。
吾妻……
吾妻……
苏御丞身躯猛然一震,捏着信封的手指都控制不住激动地颤抖。
眼前的视线被突如其来涌出的泪水模糊一片。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找到“她”存在过的证据。
他颤抖着手指将里面的信纸拿出来,一页页地阅读着……
——
后荣国史载:显庆五十九年,帝王苏御丞称帝十年,大婚立后之日出宫,至今不知所踪。
国不可一日无君,众大臣推举太子为帝,太子苏乾称帝后,沿袭先皇行政作风,天下太平祥和,繁荣一片,史称“丞乾盛世”。
荣国野史载:显庆五十九年,帝王苏御丞大婚之日犯了疯病,披头散发,形容枯槁。
为寻一人,手执长枪,骑骏马离宫而出,至今了无踪迹……
———
八十年后——
在遥远边疆的一个并不太富裕的小城里,冰天雪地寒冷的十二月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乞丐衣衫褴褛地靠在酒楼门口,喝着酒葫芦里所剩无几的酒水。
冷风把他那张沧桑布满褶皱的面上冻得皲裂。
他身上的温度已经低到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大漠的冬季冷得刺骨。
他把身上最保暖的夹袄全捂在一个小箩筐上。
萝筐里有一株柔嫩倒可爱的小西瓜苗,在这冷风中暖暖地、静悄悄地成长着。
大西瓜生小西瓜,小西瓜生小小西瓜……
这株西瓜算下来也陪了他八十年之久。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好像撑不下去了,一百岁,整整一百岁。
他找了那人八十年。
僵硬地抬头望着漫天飘落的雪花,阴沉沉的天气给人一种沉闷的压抑感。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的妻子……
在十二月份最冷的那个雪天里,小城里寿命最长的那个老乞丐死了。
是在酒楼门口被冻死的。
晴天后,有富人家出钱给他办了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大漠的风一如既往地吹着,从此世间再也没有苏御丞这个人了。
他养小西瓜苗的箩筐,被酒楼的老板随便堆在敞篷下面的一辆雪橇上。
来年夏天又结了小西瓜,被顽童们发现后陆续偷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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