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听张居正要他献出现在日进斗金的辽东商铺,心里非常肉疼。这些商铺和商业关系,要么是李家的亲族掌握,要么是他一点点甄别出来,能与李家共富贵的商贾与之共有。
李成梁家做的主要买卖,就是利用抚顺互市和走私两种方式,做人参和皮毛生意。李成梁利用女真各部仰其鼻息的军力,以棉布、茶叶和盐巴等中原常见之物,优先换购女真和鞑靼手中上等的老参和皮毛,获利巨大。
东北山参,在中药中是救命的药材。中原对人参的需求简直无止境,交易利润惊人。李成梁为何能获得满朝大员好感?用人参交易的利润养出来的!
如今朝廷给了伯爵虽然光宗耀祖,但这点俸禄和人参、皮毛交易比起来,可谓是九牛一毛。这些商铺是子孙后代吃不完的金饭碗,张居正让他交出来,李成梁一时半刻有点想不通,真心的有些接受不了。
人参、皮毛的贸易,李成梁虽然占了大头,但其他人也有份参与,只要和蓟辽沾边的文官、边将如谭纶、戚继光等也在抚顺设铺子,做此类交易,不过没有李家大而已。李成梁心说就我交啊,还是这些人都交?自己交出多少?暴露到什么程度?
除此人参、皮毛之外,东北还有一种珍宝,渠道暂为李家专有,李成梁一直秘而不宣。这珍宝就是女真人称之为“塔娜”的“东珠”。
汉朝时,即把中国天然珍珠分为两类,一类为广西合浦所产海水珠,称为南珠;一类为牡丹江、混同江、镜泊湖等地的淡水珠,史称北珠,又称东珠。
东珠的采集非常艰难,需在三四月时进入刺骨的冷水中捞蚌选珠,一千个河蚌中未必能找出一个珠宝级的。原时空的乾隆帝曾经感慨:“百难获一称奇珍”。
因东珠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并且能散发五彩光泽,历代都是珠宝中的顶级奇珍,其价格远超南珠。
金、元、明三朝,达官贵人对东珠的欲求日盛一日,女真人采珠记录不绝于史。
金末,为了能与蒙古议和,金国皇帝将宫室所藏东珠献与成吉思汗,“天可汗”一时间也被晃花了眼;而原时空的努尔哈赤在做大期间,为了麻痹明廷,进献了大量东珠,喜获万历帝懋赏。
海西女真王台为何比王杲的日子过得滋润?其人奢侈无度,海西女真的战斗力和建州部相比犹如战五渣,但王杲为何多年来不敢攻击王台,只敢统合建州各部?
因为王台的总后台就是李成梁,王台的哈达部用李成梁运过去的物资,大做东珠、紫貂交易,因此在辽东稳坐钓鱼台,笑看风云起,谁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王台利用这种代理人身份,甚至隐然成为了女真和朝廷之间的中间人。
前年即隆庆六年,抚顺备御贾汝翼因擅自变更马市交易规则,引起王杲不满,后来被朝廷逮问之后。王台即主持了一次杀牛定盟仪式,三方重申了马市交易规约。
当时高拱和张居正等忍了这口气,固然有隆庆皇帝病笃,不敢兴兵的原因。归根结底,王台的面子是李成梁在背后给他的。
......
而深知辽东事儿比天大的朱翊钧,早就将李成梁作为锦衣卫监控的重中之重,李家掌控人参、皮毛和东珠交易的实情,锦衣卫早就形成了厚厚的专报。
有一次他和张居正讨论辽东军情的时候,拿出一颗大东珠,对张居正道:“此为定国公夫人送给太后赏玩的东珠,据说这一粒价值百两。——先生可知在京师卖东珠的铺子后面站着谁?”
张居正当时以为是兵部尚书谭纶或者是刘应节的锅,吓得心里一阵扑腾。朱翊钧也没让他猜,直接说道:“锦衣卫查了一大圈,方查出这是辽东李总兵的买卖——边将有了财力,为大忌。辽东事要深思熟虑,面面俱到,不光要解决东虏,还要把这些事情都要放在一起考虑。”
......
张居正和李成梁的关系,虽然没有跟戚继光之间近,但在李成梁刻意巴结下,还算不错。已知皇帝对李成梁有了看法,出于对李成梁才能的爱护和平时的关系,才有了今天这次谈话。
此际见李成梁皱紧了眉头,陷入长考,张居正心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此简单的事儿,他竟然又看不开了。”心里有些好笑,有些警醒,又感到些悲凉。
轻咳一声,张居正道:“宁远伯还没算开账?皇上希望每个臣子都是纯臣,如果做不到,至少武将要做纯臣。李总兵总不会觉得,朝廷知道你在辽东有了财源,还让你继续掌兵吧。”
李成梁下意识反驳道:“相爷说的是,然而咱家里的几个铺子,不过是贴补些家用,维持些体面。谁还能用这个钱来养兵不成,那岂不是冤大头?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见张居正脸上毫无笑意,连忙收了笑。对张居正道:“既然相爷嘱咐了,成梁都照办就是。若没了总兵这身皮,空有个爵位,再好的买卖也保不住。这个道理成梁明白的。”
张居正见他这般说,冷哼一声道:“宁远伯!今日不谷可能交浅言深了!你觉得某在诳你不成?”
李成梁心道我两个儿子都来京师当人质了,皇上还能有啥不放心的,天子能看上我的那点买卖?还不知道京师里面哪个大佬看上了,逼着你出来诈我的吧。
张居正何等样人,见李成梁的神情中带着无奈,又带着些对自己的理解,暗思今日才知此人之心如此贪婪。本不想管他,让其自生自灭,转念又想起皇帝的辽东经略计划,还真需要李成梁的密切配合。
张居正心念电转,立即有了决断。他佯装大怒,一拍桌子冷笑道:“李总兵,你用海西、赫哲等部,为你采集东珠销售,每年获利不下三十万两——你以为这事儿皇上和不谷不知?你既然如此避重就轻,还想着又娶媳妇又过年的美事,今日到此为止。本相不送了,你请便吧!”
这一句如同霹雳一般,劈的李成梁外焦里嫩。他大惊之下,再次跪地,结巴道:“相爷......相爷......勿恼,成梁知错了!”
张居正见他心防才破,心中终于松了口气,暗暗抹了把汗。心道:皇帝一个个的经略计划妙是妙,但都要咱给他贯彻、落实,扫平障碍——别没当上宰相,某先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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