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声常常会想,这个世界运行的合理性究竟在哪里?
强者挥刀向弱者,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所谓保护,只是保护那些还能发出声音的人。
甚至连惩罚杀人者,也不是为了替死者讨回公道,而是替死者的家人——替那些还活着的人讨回公道。
那些已经泯灭了人性的畜牲只要愿意呈上足够的钱财与死者家属达成和解,杀个人又算得上什么?
至于那些不幸死去的人,曾遭受了多大的痛苦、怀负着怎样的怨恨,就这样随着他们的死去而一同消亡了。
不甘吗?不甘又有何用?谁让死者不能出来说话呢?
虽然十一月已是深秋,但这座极南方的城市依旧闷热,就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夏日。
余声来自中部的一座小城市。既没有什么丰富的自然资源,也不靠大江大湖,年轻人的出路往往是到了年纪就去更发达的城市打工。
他的家庭条件并不算特别凄惨的那一类,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父母都是本地的工人。
如果不把眼睛盯在那些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富豪身上,在小城市里的生活其实还算滋润。
但这种滋润完全寄托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之上。
只要一个浪花打过来,看起来很美好的生活顷刻间就会四分五裂。
“呜呜呜呜……”
耳边传来了风声。
不,不是风声,是一个小女孩迷茫而不甘的哭声。
余声侧耳倾听了片刻,露出一抹微笑,低声安抚道:“别怕,小音别怕,哥哥很快……很快就能接你回家。“
他低下头,将横抱在怀中昏迷不醒的乔薇放置于视野开阔的广场中央。
这里一般是游客最密集的场所之一,但现在一个人影都看不见,灯光也不知不觉熄灭了。
云雾散开,在天幕中留下巨大的空洞。
清冷的月光从洞中洒下,倾倒在广场中央的乔薇身上,也倾倒在一旁的余声身上,好像给他们披了一层朦胧的银纱。
余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质小刀,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小臂,鲜血汩汩流出。
约有水杯大小的白色蜡烛以六芒星的方位摆放,余声喃喃着不明来源的咒语,然后用特定的步伐依次将鲜血滴落在事先摆放好的白色蜡烛上。
乔薇眉头紧皱,眼皮跳动,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
破败的小巷中,电线杆和广告牌有气无力地靠在路边,杂乱的管道线路互相交错,地上污迹斑驳,垃圾随处可见。
空气很炎热,烈日挂在半空中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乔薇只是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就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烧得化成一滩泥水。
“这是哪里……”
一阵风吹来——这儿的风也是热的,地上的广告单子打着旋飞舞起来,乔薇伸手抓下来一张。
上面写着“XXX全托辅导班,让您的孩子得到最好的照顾!地址:XXXXXXX”
乔薇睁大了眼,将正反两面来回翻看好几遍,确定写的是XXX全托辅导班,地址也全是一连串星号。
什么鬼,是梦吗?
她走近那些如牛皮癣一样贴得到处都是的小广告,发现本应是宣传重点的电话号码和具体店铺名,无一不是被和谐过后的乱码。
“有人吗?”乔薇大声呼喊。
并没有回答。
“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
乔薇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的,脑子迷迷糊糊的好像没睡醒。
她嘟了嘟嘴,回身准备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又没有岔路,顺着一边走总有一半的机会离开吧?万一选的是死胡同再调个头就好了。
没走两步,她看见一个小女孩在不远的地方哭。
看见她的一瞬间,哭声也传了过来。
“呜呜呜呜……妈妈……哥哥……”
小女孩穿着粉色的小裙子,上面还画着可爱的小花,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
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脸,一点也不漂亮了。
乔薇很诧异,刚才她确定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这个小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以她狼狈的样子一定已经哭了很久了,可她之前居然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她走上前去。
“小妹妹,你为什么哭啊?是和家人走丢了吗?”
女孩小裙子的衣领上全湿了,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她又委屈又害怕,哽咽着回答:“我、我找不到我……我哥哥了,呜哇——”
乔薇再次看了看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那你和你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呀?”乔薇想确定一下大概的时间。
“……不、不知道。”女孩满脸通红,一头的汗,额头边的碎发都被打湿了贴在她脸上。
她哭一会儿就抹一把脸,但很快又继续眼泪哗哗地流。
“这怎么办……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去吧,我把你带到派出所,你再联系你爸爸妈妈?”
乔薇其实很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因为他们很麻烦而且遇到事只知道哭。
但要她就这么把这个小女孩丢在这里,她总觉得不太安心。
这里环境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也没什么人。
“你记得你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乔薇问。
小女孩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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