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驷与公子虔在客堂对席而坐。
公子虔对于当年之事，仍旧无法释怀。公子虔极度仇恨卫鞅，欲杀之而后快，故而拐弯抹角地提起秦君驷被流放之事所遭遇的横祸，试图引起后者的共鸣，让秦君驷处死卫鞅。
但是，秦君驷岂是公子虔这三言两语所能说动的？
仇恨，不能蒙蔽他的双眼，更无法让他为了一己私怨，置家国大义于不顾！
不得不说，公子虔对于秦君驷还是挺关心的。他让嬴姜来诱惑秦君驷，一方面是真的不忍秦君驷一个人孤苦伶仃，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另一方面，公子虔则是在试探秦君驷。
秦君驷若是见色起意，纳嬴姜为妃，公子虔不会有任何的异议，可是难免失望。
秦国现在如此之朝局，岂是秦君驷这一国之君能耽于美色，儿女情长的时候？公子虔的心思就是这般复杂，这般矛盾。
“君上，你今日登门拜访，不是来见公伯这个老朽闲聊这么简单吧？”
秦君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闻言，秦君驷淡淡的一笑，说道：“不瞒公伯，嬴驷于公伯有事相求，还请公伯答应。”
“有事相求？君上，你是想让老臣复出的吧？”
“不错。”
公子虔淡淡的道：“若是如此，君上可以回去了。君上，老臣说过，卫鞅不死，嬴虔不出。君上既想要公伯的辅佐，又意欲得到卫鞅的侍奉，世上岂有此等两全其美之好事？”
“公伯果真不愿复出？公伯，你现在复出的话，大良造之职，虚位以待啊。”
“大良造？哼哼。”
公子虔不屑的冷笑置之，又道：“君上，你近日来，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老臣早有耳闻。震慑魏使，威逼义渠，先后支走卫鞅、车英，使秦国的朝中、军中出现权力真空，君上之手段，确有雄主之风。只不过，君上遣卫鞅回商地闲赋，支车英远赴义渠，君上如何收场？”
“大良造、国尉之职由谁接替或暂代？”
“什么都瞒不过公伯。”秦君驷笑了笑，说道：“公伯，既然你知道嬴驷的用意，公伯愿意复出辅佐嬴驷否？”
闻言，公子虔摇摇头道：“君上，老臣早已说过，卫鞅不死，嬴虔不出。若是等到君上欲除掉卫鞅的那一日，公伯愿助君上一臂之力。”
秦君驷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公伯为何如此固执？公伯何以忍心嬴驷这般饱受煎熬？何以忍心秦国这般饱受煎熬？”
“君上，你不要在老臣的面前卖可怜。君上之心，老臣虽不能完全揣度，但也能一窥一二。”公子虔摆了摆手道：“我想，君上除了让老臣复出之外，还是另有他法的。”
“……”
嬴虔果真是老奸巨猾，慧眼如炬！
不错，除了让嬴虔复出之外，秦君驷的心中的确还有第二方案。如若不然，他也不敢贸然支走变法派当中的两个核心人物，让保守派在朝中的势力独占鳌头。
不过，无法请嬴虔出来辅佐自己，秦君驷还是深感遗憾的。
沉默良久，秦君驷又道：“公伯，你认为嬴疾、嬴华，可堪大任否？”
“可堪大任。只不过，嬴疾、嬴华年纪轻轻，声名不显，恐无法服众，君上若是想让他们出任大良造与国尉，群臣是不会答应的。”
秦君驷微微颔首道：“公伯，依你看，寡人能否与老甘龙联手？”
“联手？君上意欲何为？”嬴虔颇为困惑的问道。
“老甘龙等人见寡人逼走卫鞅、车英，保守派在朝野上下的势力如日中天，势必露出马脚，把柄为寡人所持。不过，寡人欲在朝中，在军中扶持自己的亲信，嬴疾、嬴华是不错的人选，只可惜过于年轻，声名不显。”
“饶是如此，寡人愿让出大良造之位，由甘龙暂代，让出国尉之位，由子岸暂代。以此，换取朝中的新法派与保守派的让步，腾出一些位置让嬴疾、嬴华及其亲信上去，公伯以为可否？”
“嘶！”
听到这话的嬴虔，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深深地看了秦君驷一眼，讳莫如深。
此子的手段，当真凌厉，当真恐怖，恐怕在权谋之术上，秦献公、秦孝公都不一定是秦君驷的对手！
权位交换，这是十分高明的一种权谋手段。
而秦君驷，已经深得其中三味！
嬴虔原本还以为，秦君驷支走卫鞅、车英，可能是想对变法派下手，恢复穆公祖制，也可能是想排斥异己，在朝中与军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亲信。
但是，现在看来，嬴虔小觑了秦君驷，包括老甘龙、卫鞅在内的秦国群臣，都小觑了秦君驷！
秦君驷虽年纪轻轻，但绝不是什么愣头青。
倘若他在朝中与军中大肆安插自己的亲信，培植自己的心腹，势必被群臣所排斥，继而君臣决裂，秦君驷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不是所有雷厉风行的手段都能解决问题，有时候，温水煮青蛙，更能彻底根除弊端！
秦君驷的灵魂来自于后世，熟知历朝历代之史册，耳熟能详的他，自然很清楚一个君主适才即位，在没有多少威望的情况下，在朝中进行整改，排除异己，会招致怎样的祸乱。
似这样的例子，历史上可是不胜枚举的。
如汉废帝刘贺，这厮即位十余日，霍光已与张安世谋划废之，刘贺在位第二十七日，其因荒淫无度，不保社稷而被废为庶人。
不到一个月，焉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刘贺果真如此糟糕，在位时间这么短，便做下一千多件荒唐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秦君驷所知道的，刘贺还是操之过急。他一即位，便大肆排斥异己，安插自己的亲信，试图同权臣霍光抗衡，这不是在作死吗？
而秦君驷现在的境况，或多或少与刘贺相似，但绝不是谁都能废黜的。
“君上，你做的很对。嬴疾、嬴华，皆是可塑之才，君上欲整肃朝纲，巩固君权，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嬴驷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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