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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零二:帝姬

阿塔宁升任未央宫掌事以来,一直兢兢业业,生怕被人挑出一点错处,这和她是少数民族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因为兴兆有大量因各种原因长期或短期,甚至直接定居的吴、楚、晋和皇畿少数民族,从炎唯瑾时代开始任何形式的偏见都被严厉禁止,至少是明面上禁止。阿塔宁被刁难更多是因为地域差别对待,她出身最铬地最偏远的地方,不过也正是因此,炎倾才会将整个未央宫交由她打理,以示女皇对治下各地各族一视同仁的决心。

阿塔宁能克服有色眼镜在三十三岁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非等闲之辈,深谙炎倾心思的她以漂亮的实绩让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对她心服口服,由是坐稳内宫这一朝仅次丰琢岳人物的位置,常伴女皇左右。这也是她在炎氏母女对谈时她是那个转递和平岛来函的人的原因。

周国的体面人家少数有机会用实物而非电子渠道传递信息时好用各种精致的花笺纸,吴地名产“落花笺”(1)因独特的染色技巧使成纸呈现茜色落花花瓣纹样,产地也得名“笺里”。这等匠心独具自然漂洋过海,风靡各地。而幽铬一代林木茂盛,盛产“素纸”,比起文人唱和所用“花笺”,这“素纸”更具实用性,纸张厚实,落笔硬质。周国这一南一北,加上欧罗巴的卡普兰戴恩特产,以质地柔软著称的生活用纸三种,几乎是用纸生活品质的象征。而和平岛除了艺术学院,一般用“素纸”,来函亦然。学术清高,阿塔宁不由得这样想,她对摇头晃脑吊书袋道学先生从来没什么好感。

和平岛学园的徽章一对背靠背的和平鸽剪影,各自口衔橄榄枝圈成圆形,而下属的皇室学院两只鸽子头戴王冠,橄榄枝呈金色,以区别于其它学院。所以阿塔宁手中的和平岛来函上两个徽章是一內一外,和平岛学园徽章做蜡封,皇室学院徽章做信纸暗纹,看来炎天宸来见炎倾前已经拆开信封,阿塔宁注意到了火漆被挑开的痕迹。

“你若是不想今年去,再等一年也未尝不可。”炎倾迅速浏览皇室学院的来函。

全文不过二百字,开头敬称竟以“小姐”称呼炎天宸,而后客套寒暄一概没有,直奔主题,陈述前因后果,诚邀炎天宸入读皇室学院。语句工整逻辑严谨,用词较使人评判文采更注重无错,又暗含学术殿堂理所当然的几分骄矜,以“敬候回复”毫不拖泥带水的结尾。炎倾想这么多年和平岛真是一点都没变过,绝不谄媚权贵,这封和她当年入学时如出一辙的冷淡邀请函和署名定昭示它出自香河将卫门—皇室学院三十年来的学生主管之手。当年的定稷帝姬炎经纬和这位主管给彼此留下了深刻的负面印象,炎倾少女时代也是叛逆过的。

“早一年机会就更充分。”炎天宸变相拒绝了母亲的提议。

“我这不是心疼你嘛。”炎倾用带点俏皮意味的慈爱口吻说道。

炎倾知道炎天宸的考虑是很现实的,今年对皇室学院而言是“大年”,很多国家的年轻一代集中在一起入学,哪怕为了结交他们,试探他们的深浅,抢占先机炎天宸也该赶今年入学。而且客观上皇室学院确实能带给炎天宸提高,皇室学院的评价对于她的人望也至关重要。更何况周国封王为患,国际上也非风平浪静,炎倾对大势不如秦礼跟女儿敏锐,也隐隐察觉到即将到来的不只是封王不安这样的小动静,皇室学院是了解大势细微变化的有利渠道。此外非和平岛籍的人才炎天宸能招揽几个是几个,落入他人之手是软实力的此消彼长。总而言之,炎天宸必须尽早入学皇室学院。

可是客观和道理炎倾懂,作为母亲心疼年幼的女儿要离开自己是另一回事,她其实也清楚炎天宸一定会选择今年走,但她就是无法省略这“无用功”的提议。炎倾在祖母膝下长大,全然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她母亲炎航弃位下嫁,追求荒唐的“爱情”事周皇室最讳莫如深的丑闻。炎航为君为母都是糟糕透顶的不负责,炎倾不能让她的骨肉有同样的噩梦经历,所以格外爱护炎天宸。

阿塔宁对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不过若是她说出去,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世上有如此亲密的天家母女,阿塔宁觉得炎倾比任何一位母亲更当得起“慈母”之名,毕竟她是母亲之前首先是女皇,这会使母女关系充斥着责任、利益、权势的压力,但炎倾跨越这一切障碍成为了一位真正关爱女儿的母亲。

当然,炎倾这般偏爱女儿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那就是对早逝的长子卫天赐的愧疚。卫天赐最初姓炎,他是独子,别无二议的太子人选,而周国皇畿传统中不跟随同性别双亲姓氏的特例之一就是储君,因为皇帝必须姓炎。而炎倾对独子的过高期望和严格要求压的炎天赐喘不过气来,小小年纪就出现了心因性的重度厌学,以致抑郁。一个厌学到抑郁的继承人对皇室的统治根基更是难以想象的摧残,炎倾彼时憋着一口气要削藩,却有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儿子,失望程度可想而知。炎倾虽然积极推进对儿子的治疗也尽可能关心他,但是为了不让人民产生他们会有一个精神不健全储君的误会,炎倾给儿子改了姓氏,以此昭告天下卫天赐不会在治愈前成为储君,同时也开始计划要第二个孩子。

改姓与炎倾努力掩饰的失望伤透了卫天赐的心,“双伪”则成为母子决裂的最后压力,卫天赐毫不犹豫的选择和父亲一起流放,炎倾彼时自顾不暇,儿子又以命请离,她只能允准。不曾想没过多久,卫氏父子就染楚地疫瘴而亡,这几乎毁了炎倾。炎天宸的到来对炎倾来说是重新点亮生活的希望灯盏,她把对儿子的愧疚全部补偿到女儿身上。她不该因厌学抑郁这个本不是卫天赐的错的事情而对他失望,是她的严苛导致儿子的悲剧,她是间接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可惜悔之晚矣。

“我知道。”阿塔宁听见炎天宸这轻飘飘的回应微微摇头,这也是她一直为炎倾暗暗抱不平的地方,炎天宸对炎倾的慈爱一向默默接受,却从没有对等的的回应,至少阿塔宁已经三五年没听到炎天宸用“妈妈”而非“母亲”称呼炎倾了。

“昨天植儿进宫。”炎倾对女儿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不以为意,话锋一转到卫植身上,“你们又口角?人与人相处难免冲突,旁的人也就罢了,你们还是要互相包容。”

“老师已提点过,儿臣自会注意。”

“太师终于还是沾染人间烟火,不过太师能教你为君为人,教不来这个。”炎倾有些诧异秦礼居然也会八卦,但转念一想,她觉得不妙,秦礼当然不会八卦,他过问这件事一定是出于教育炎天宸的目的。

“儿臣觉得这次老师言之有理。”

“那就好,说起来植儿也到了取字的年纪,一转眼就成人了,也该打算将来,他虽有眼界,但不好跟人相处,又眼皮子高,看不过眼的事多,你劝他离朝上远些,做什么都好。”

“儿臣不好过问植公子私事。”

“你怎么不好过问,直接说就是,将门之子纨绔是大忌,独他能算个例外,他好处就在纨绔,惹不出大事,没有野心。总之他喜欢什么都好,正经读个书,我再找个由头给他个恩荫,余下再精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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