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荷塘西边，有一座与墙垣高度平齐的假山，几块经过雕琢的巨石堆砌得毫无落差，浑然一体，中间还有凿出几个奇形怪状的石洞，有的只有拳头大小，有的有脑袋大小，望进去黑洞洞的，仔细听，能听到滴水声。
孙策久久沉默，憋红的脸颊，重重垂下的眉头已是表达他最大的不满。周瑜半跪在地上，头几乎要挨着他的脚尖，只为求他允许，让他退出朝堂，带秦玊儿过安乐日子。
周瑜能退，他能退吗？
“所以，什么兄弟之情，都是放屁，还抵不过一个女人？”孙策冷笑道。
“并不是，只是我真的不能弃她不顾，实在该做点什么了。”
孙策重重的呼吸着：“那我们当初的计划，付出的心力，就此前功尽弃了？”因为一场瘟疫，将本来的计划打乱，东吴兵力也被削弱，水军的实力更是一落千丈，别说曹操，就是刘表打来，怕都无力与之抗衡。
周瑜垂下头不吭声，既然开口请辞，自然什么都不管了。
“你可别忘了，下个月，卫臻就要娶我妹妹了，你就看着小妹往火坑里跳，凌珠现在在曹操手上，”孙策怒问，“你现在要退，是将这些人生死弃之不顾，也太自私了！”
“总要有人牺牲的。”周瑜已经尽量不去想这些了，谁他都会对不起，但不想那个人再是秦玊儿。
凌珠知道他只是把她当棋子，却也愿意为他犯险，一旦两军交战，曹操知道中计，凌珠必死无疑，周瑜说得很清楚，她就是去做人质的，危急时刻，自己顾全大局，一定保不了她。
但凌珠只道“能以周夫人之名而死，她心甘情愿。”毅然决然的去许昌为人质。
“你现在放弃，凌珠又是为了什么牺牲？”孙策直攻周瑜软肋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博得曹操信任，你是要为了秦玊儿一人，对不起我，对不起凌珠，对不起军中兄弟和东吴的千万百姓。”
周瑜承受不起孙策的咄咄逼人，站起身背对着孙策，手扶着假山一块突出的棱角，让它刺痛手心。
自古“忠义两难全”，他背负太多了，感觉再也支撑不住，随时会坍塌成一座孤坟，但在坍塌之前，他想照顾好秦玊儿，这是唯一的心愿了。
从秦玊儿嫁他开始，他扪心自问，他都是怀揣一个潜在的目的，想培养一个能般配得上自己的夫人，一个可为东吴出力的夫人，他要她在内温柔可人，博取他欢心，在外行医救人，为他博得美名。
他何曾真正疼爱过秦玊儿，他的冠冕堂皇，不过是出于自己内心对名利的追求。他知道卫臻的意图，却装作不知，为了配合伯符演这场苦肉计，甘愿把她拱手送给卫臻。
当他挂在旗杆之上，看到秦玊儿为他而来，他当时的感受，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孙策是最讨厌周瑜的优柔寡断，事情已经做绝了，还能回转吗？孙策没有周瑜的儿女情长，也没有后悔的习惯。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用你再做什么，只写信给曹操，让他发兵，你为内应，我来集结人马。胜败，就在此一举。”
周瑜猛然回头，看着决绝的孙策，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时候，军中刚遭瘟疫，病号甚多，人心也不定，现在开战，多半是自取灭亡。
孙策背着手，气定神闲道：“你只要怂恿曹操轻敌，发兵攻打我军，让敌军入我垓心，我自有周全计划”
孙策故作轻松的想笑一下，但脸上肌肉绷得太紧，只能见到他嘴角牵扯，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胜了，你就放弃你的抱负，你的志向，去闲云野鹤，我再也不会麻烦你。若败了，你也可赶上送我一程，免得又回来跑这一趟。”
周瑜嚅动嘴唇，孙策的话与其说残忍，不如说，很现实。
“你要怎么打？”周瑜问，曹操用兵如神，手下悍将无数，刚击败了徐州刘备。吕布，袁术，皆是他手下败将，东吴难道能逆转乾坤？
“曹操以为我东吴侧重水战，所以定会派遣大量不成气候的水军前来，而为防止北边袁绍偷袭，他自会留下精兵防守许昌。但他万想不到的是，我们这一仗，偏偏要跟他打陆战。”
“陆战？”周瑜不确定，东吴唯一的优势就是长江天堑，放弃水战，能行吗？
“曹操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马超的西凉铁骑，已经到了琅琊，马上就能与我军会师。”
“啊！”周瑜终于恍然大悟，面上的表情才轻松了一些。
“但卫臻十分精明，要骗过他，恐怕不易。”周瑜道。
孙策长长吸了口气，眼神坚定的看着周瑜：“所以你更不能临阵退缩，敌人还未动，先让我自乱阵脚，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周瑜惭愧的低下头，反正他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
“你我兄弟多年，就帮我最后一次，之后”孙策并不想说出来，低着头，踩着脚下湿润的泥土，手搭在宽鞓带上，愁眉苦脸道，“你爱去哪，就去哪。行不行？”最后的语气，是少有的妥协。
他知道，周瑜会刚硬的与自己置气而僵持，但一定不会拒绝自己示弱的请求。
周瑜低下头，久久沉默着，风都有些不耐烦了，从假山洞口穿来穿去，吹着二人的翩翩衣衫。
“好。但属下有个条件。”
孙策诧异的半张着嘴，表情茫然的点点头，这还是自己兄弟吗？重色轻友的家伙！
“主公去跟玊儿道歉，将事情如实告诉她，我不想再对她有任何隐瞒了，只要她同意就行。”
“你！”孙策气得差点蹦起来，瞪着圆眼，指着周瑜鼻子，“周公瑾，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属下不敢，”周瑜道，“属下现在凡事以玊儿为重，还请主公体谅在下的难处。”
“周公瑾，你不要忘了，秦玊儿做了什么好事？道歉也该是她跟我道歉，我最多最多既往不咎。并且，还要秦沛去我军中，为兄弟们治病，算是将功赎过。”
孙策不管占不占理，气势一定要足，谁让他是三军主帅，军中士兵的性命都干系在他身上，得寸进尺的耍无赖也不管了。
“主公，只要玊儿能原谅你，一切都好说。”周瑜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孙策一定会退步的，“玊儿该吃药了，主公慢慢考虑，属下告退了。”
绝命医女从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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