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兰达带着罗玲和萧晨穿过半片集市,来到集市边缘的一处酒馆。这酒馆占地不小,却有些简陋,木头搭的房子,背靠一棵大树,有一半是露天的院子,正在那大树的树荫下。院子里摆放了一些桌椅,一个店主模样的中年人,懒懒散散地趴在里屋的柜台上。现在正是白天,坐在酒馆里的人并不多,看模样大都是远来的商人和佣兵。
卡兰达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张树荫下的桌子,招呼两人坐下。桌椅都是油腻腻的,上面还凝着斑驳的污渍,稍微靠得近些,就有一股油腥味冲鼻而来。萧晨没有多想一屁股坐了上去,罗玲却如坐针毡。
卡兰达笑着说道:“看来你们真不是一般人物,这已经是城里最干净的酒馆了,还是入不了小姐的眼。”
听对方这么说,罗玲反倒坦然了,她把手支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习惯了就好,卡兰达小姐也不是生来就该做个佣兵的吧?”
卡兰达微微沉默了一会道:“有些人喜欢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些人不喜欢但不得不去做,谁知道呢?”
她走到吧台,“嘭”地一声,往桌子上一拍,震得正打盹的老板跳了起来,卡兰达大声道:“懒鬼罗宾,没看到来客人了吗?给我上三份最好的麦酒,再拿些白面包和熏肉来。”
“自然之神在上,卡兰达啊,你,你怎么又来了!我不卖酒给你,上次你发酒疯差点拆了我的店,你看,被你砸塌的桌椅,还堆在墙角呢。”那店主一副头疼模样,就好像看到一头疯牛冲进了他的店子。
“那是个意外,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天巴斯蒂安死了,埃多也死了,死在那些该被全部绞死的马贼手里……”卡兰达重重地吐了口气,掏出一个金币,抛给走来的罗宾,“那天我是喝多了,这个给你,赔那些桌椅总该够了。”
老板罗宾看着卡兰达,摇了摇头道:“算你存在这儿的酒钱吧。”
卡兰达发现周围突然很安静,商人和佣兵们对卡兰达的遭遇感同身受,都不再说话,这些在外行走的人,谁没有失去同伴的伤心经历呢?回忆一时间涌上各人的心头,有一股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小店。卡兰达看到有的佣兵已经擦起了眼睛,她不由自主地从腰间拿出一个酒袋,大声说道:“我请大家喝一杯!敬我们先走的兄弟们,也许他们只是先走一步。愿他们回归自然之神的怀抱。”
周围的客人纷纷举起酒杯应和道:“愿自然之神指引他们的灵魂。”
卡兰达一口喝完了酒袋里的酒,把酒袋扔给罗宾道:“好了,帮我灌满它,过去的事情不提了,今天有新朋友来,你可得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萧晨和罗玲动容地看着这个场景,他们不曾想到,竟然会在酒馆遇到这样一幕。佣兵听上去是个刺激又有激情的职业,之前卡兰达也显得十分开朗,但是在这个小酒馆里,因为酒店老板的一句话,所有人竟然都被勾起那样的回忆。
酒馆的食物有些粗糙,但是量却很大,那麦酒的杯子赶得上半截热水瓶,面包大得如同半个人的脑袋。
卡兰达捧着酒杯,对罗玲说道:“这就是佣兵,人人都是酒鬼。否则挺不过今天活着,明天就死的日子。挺到最后死在路上,被几顿大醉后伙伴们埋在这里。”她用拳头砸了砸心口,胸甲发出哐哐地声音,“说吧,美丽的女法师。有什么事情能让您屈尊和我这样的人一起喝酒呢?”
“我理解你,比你猜想的要多得多。”罗玲挽起袖子,拿起面前的一大杯麦酒,对着卡兰达的杯子一撞,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再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这儿的麦酒和啤酒有些像,但是味道却又冲又重,麦香里带着苦涩,顺着舌头一直苦到心里。罗玲的脸颊有些泛红:“这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敬一个漂泊无着的人。”
卡兰达也喝了一口,道:“看来你们也有挺多故事。”
“世界上的事情无非是悲欢离合而已。”罗玲说道,“该经历的就会经历,这就是属于我的人生。想开了,也许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萧晨看着罗玲,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似乎感受到了她心里真正的哀伤。这是第一次,他感觉罗玲的心似乎是摸得着,看得见的。可这时候,他却不说出一个字来安慰对方,也许,正是因为他也无法安慰自己。好像只有一直在忙碌中,才能暂时忘记这些过去吧。
“悲,欢,离,合。”卡兰达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最后吐了口气道:“以前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也许会被这样几个字感动得流泪。但现在嘛,这种情感太奢侈了。我所要做的就是带领自己的团队生存下去,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马上要死,也许是别人,也许就是我。但剩下的人会继续,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不学会麻木,就没法生存的生活。”
萧晨本来想打探关于老矮人的事情,这时却发现无法开口,于是干脆一口口喝起酒来。三个人喝了一会儿,聊了一些佣兵的见闻和趣事,气氛倒也慢慢好了起来。萧晨发现,卡兰达本质上还是个比较乐观的人,而且说起故事来很生动,也有感染力,更有意思的是她叙述事情时,用词讲究,语句通顺,这绝不是普通佣兵可以做到的。这个女人来历一定不简单,难怪可以带好一支佣兵队伍。
酒过三巡,卡兰达倒主动把话说开了:“我以前也遇到过一些魔法师,少有你们这样的。不如直说吧,我想……你们找到我,是为了打听法雷尔老爹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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