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禄俊脸微沉,琉惜看了他一眼,复又朝着崔圣捷笑道:“公冶子素来以大事为先,着实也让人倾佩。”
闲聊两句,祉禄就拥着琉惜上了马车,往藩王府邸去了。
一路上祉禄都捧着卷宗发愣不语,琉惜看了他好一会,见他仍是眼神涣散的走神,上前去将他手中的卷宗收好,轻声问道:“重华,你怎么啦?从刚才见过崔中丞开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祉禄回神,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大拇指来回摩挲,沉吟道:“我是有一点不明,那御史台虽然比不得廷尉府,但也不至于连个可用的都没有。这一个男人能娶到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子,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这个时候,又怎么会有心情出去办差?”
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琉惜的脑海翻腾了一下,垂眸看着那带着青玉芙蓉佩韘的大拇指,轻轻的在自己柔嫩洁白的手背上摩挲抚惜,嘴角轻轻勾起。
是啊,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如若能够结发为夫妻,是多么确幸的一件事。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禁中?”琉惜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臻首倚在他的肩头,闭上双眸。
还在沉思的人被她一番动作拉回了神思,他勾起嘴角调整了一下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胸怀中,一手环住她的肩头,一手仍是执起她的手来回轻抚。
“累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在空中漂浮的羽毛。
她听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去回他的话。
“不许想他,只是单纯的想起这个人,也不行。”他握着她的手忽然发了些力。
“那你呢,可有想起什么人。”她笑了起来,却仍是丝毫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轻轻浅浅的抛出一句话,勾起嘴角无声笑着。
将一片祥和的美好面纱拉开,赫然呈现的却是里面的千疮百孔的。
其实生活并不是战场,无需争论出一番结果,默默不语懂得退让,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畅快一些。
掩埋在伸出那些不见阳光的创伤,就让它随时之间的流逝,慢慢自行修复吧!
那厮好像听不到她的回答就不松手一般,执着得很,越发用力起来。可她却仍旧不喊疼,只是身处一只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襟,促进了没有低声呜咽了一下。
祉禄安静的看着她的小动作,忽然笑了起来,哈哈两声,松了力道。
他见她好似真的困了想要歇下,伸出修长的手臂勾过在一旁闲置的大氅盖在她身上,一手有拥着她,另一只手拿起方才的卷宗又细细看了起来。
祉禄手中看的,那是他封地内兵马情况。
按照州郡兵制,分封的王与侯各自都有一定规模的军队,当时他封为郡王后一直忙于他事,只是让卓远回封地内着手将以前暗养的卫兵编制起来,再募集新兵,自己则一直也没回来看看。
如今既然桓王起了意要夺南境越骑军,那么他也要铺排自己的藩王军。
卓远是他的左膀右臂,不能一直这样临安和晋阳两个地方奔走,这样也不利于军士的管控与操练。所以,他此次回来,还要定出军号和中尉副将,授以加盖王印的军令旨,管辖藩属之兵。
马车悠悠的走在青石板官道上,过了午时才到藩王府邸。
“琉惜,你与佑生先去用膳,我与卓远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祉禄小心翼翼的将人扶下马车。
“嗯,那王爷切记要注意身体!”琉惜福了个身,转身便牵着佑生进了府。
祉禄看着他们缓缓入府,身影消失在转折的廊道,才动了步伐走到卓远备好的马边翻身骑上,扬鞭策马离去。
他早在离京的时候就吩咐了在郡城之内招募中尉副将的事情,招募的范围并不限制于编制内的士兵军士,江湖之中有志者皆可报名。
今日,便是在众多参加招募的志者中选出了八名佼佼者,正在扶京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中等候祉禄的召见。
“这八名武者可是按照之前的吩咐,选出的独立孜然一身了无牵挂之人?”祉禄站在醉仙楼的门口,停住了脚步又问了一遍。
“是的,这八位武者皆是孤身一身,于世间已无亲族。”卓远答道。
“好。”
祉禄此番包下了醉仙楼的顶楼,却只在那一层最大的厢房里面设宴,其余的厢房皆是空着。
这层楼安静得与其他楼层热闹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今日踏入醉仙楼的客人们都不由得觉得惊奇,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财力包下一整层楼,却又只在一间厢房设宴,而这个人既然要这般豪气,却又为何不将整座醉仙楼包场了呢?
当众人看到丝条慢理不紧不慢的顺着楼梯上到顶楼的祉禄时,见他一身丝制长袍针线细致讲究,头顶金冠玉簪,腰间两侧都挂着玉坠香囊,一身贵气毫不掩藏,不由得腹议此人定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
祉禄并不在意众人那些复杂的眼光,目不斜视的顺着楼梯悠悠的走着,忽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讨好的声音:“呀,这群没有眼见的东西,我们王爷到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是醉仙楼的老板娘,金娘。
相传这金娘曾是西境边关酒肆的一个酒栈的老板娘,她混迹边关,黑白通吃,为人处事八面玲珑,时而风情万种,时而又妩媚泼辣。无论她再怎么快意张狂的干着那些地下的买卖,西境边关的那一间小小酒肆,仍旧是客流如云。
众人都只看到她锋芒毕露的那一面,但祉禄却恰恰喜欢她都懂得隐匿在黑暗中迸尽火花。
那是他披着奢侈享乐的皇家子弟的身份游赏天下时候,也是他潜在最深处延展自己势力的时候,他一眼就在芸芸众人之中一眼就相中了她。
那一日祉禄借意生事又早已布好暗桩在混乱之前去军中报信,引来当地官兵前来围剿,混乱之中让卓远生擒了金娘和她的几名心腹。
金娘知晓他的身份后自然也知晓是他布的局,心中自是怨恨愤懑,可却无奈何于两人身份地位的差异,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将这个怨气吞下,假意顺从服软。
祉禄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愿意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那些话语有几分真假,他听完也丝毫不给面子说了一句:“我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在他转身走后,非但没有让人杀了她,还让人将她秘密押送到临安郡。
那时候的醉仙楼还只是一处荒宅,他让她将这里打造成为整个临安郡最大、最繁华的酒楼。筹建的钱全部由他出,她也不用考虑节省,直管花。挣得,她得五分,他的名号,她可以随便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对外人说这楼是他的。
起初金娘兵不相信会有这等好事,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想着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因此并没有拒绝。后来她在大兴土木时总是借机生事让侯府的卫兵来回奔跑,又总是以各种名头让他的库房拨出大额黄金银两私藏,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强买商物让人家去侯府领钱。
众人因着她总是到郡守衙门去投诉,不过郡守早已收到祉禄的亲笔书信,凡是金娘得事,可用钱解决的一概让人到侯府领钱。
这分封属地与禁中直管得郡城不同,一切事物皆有分封得侯王管辖,既然郡国内治得侯爷已经下发口谕,郡守也只能尽力平息民怨。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醉仙楼即将建成,金娘一次与人争执,推搡之间不小心伤了人,慌乱之间故意把话说得迷迷糊糊好像自己与穰平侯有暧昧之情。
穰平侯尚未娶妻妾,有这么一个红粉侍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郡守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得将她禁足在醉仙楼内让人好生款待。
这个事情很快被传了出来很快扶京之内人尽皆知,甚至如瘟疫一般迅速扩展得整个临安郡都知道了。
卓远回临安处理事务时候听说这个事情气急,提了刀就要去扶京城拿金娘。郡守误以为那些传言是真的,匆匆将他拦下又让人去请侯爷示下如何处理,这才让金娘免于一劫。
不曾想祉禄竟然真的快马扬鞭得回了临安,急匆匆却是先去见了金娘。
金娘见到他风尘仆仆又一脸担忧得模样,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红了眼睛。
她出身奴籍,自幼父母就被权贵打死了,寻了机会逃出深宅后飘落到了西塞被盗匪的一个老头收做了养女,她从没想过,出身这样低贱的自己,能够有这样一天被矜贵的天家皇子护着。
他见她没有什么损伤,甚至比初出接她回来时,脸还要圆上几分,不由得松了口气,走到榻上坐下,静静的看着她,等着。
“侯爷如有责备,金娘我愿意领受。”她微微低着头,不再去看他。
“责备什么。你没有辜负我的所托,将醉仙楼建的如何奢华,我还要夸你呢。”祉禄轻笑道。
“侯爷,不怪我将您的名声整的如此狼藉?”金娘微微诧异得回头,恰好见到他依靠在深紫檀木的榻上嘴角含笑,手中折扇轻摇,玉冠墨发眸若星辰。
那一眼,她就被他深深吸引住了。
“我的名声?金娘,你没有害我。至于城中百姓,由得他们姑妄听之,于我没有半分干系。”
桓王和瑞王对他的监控丝毫没有减弱,在他没有部署好自己的势力之前,他得名声越差,反而越为安全。况且金娘混迹于西塞江湖,在三教九流中游走惯了,他也丝毫不担心她会被暗箭伤着,由她来把控临安的江湖事,他很是放心。
“侯爷为何如何抬举我?”金娘见他起身要走,忙问道。
“金娘是想问什么。”他收起扇子,仍旧笑如春风般看着她。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得好,一切的荣耀与光鲜都是要代价的。侯爷不会看上我这等出身低贱的女子,定是需要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经营好醉仙楼,别蚀本,就行了。”
从醉仙楼出来后祉禄就去了郡守府衙,他知道郡守也想问金娘到底是什么人,干脆先开口。他与金娘一样,字眼朦胧,并不指出明处,含糊一通后只道已经与她好好说教一番,以后不会再有这等事情,让郡守以后好生照看。
卓远一路沉默的跟着他,直到回到侯府才敢小声问了一句为何。
“西境大漠黄土之下,仁义正道被层层掩盖。无数鲜血白骨被黄土的混合,边关杀戮不断的戾气催化,却仍旧游刃有余,吾,岂能不用。”祉禄看着他,勾起嘴角。“你不是不知,我所谋何事,处境如何。金娘是我们蒙蔽禁中两只猛虎最好的纱布,而醉仙楼,将会是我们暗养卫兵最好的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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