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珣面无表情,他看得出,吕子清这是故意忘记,要怠慢自己而已,深吸一口气,回头定睛望着吕清道:“何事?”
吕子清笑道:“公父最近身体不适,三天后的祭天大典不想去了,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问题一出,四下寂静,在场众人屏住呼吸,气氛陡然落入冰窖,大乾国重礼,更何况是年终尾祭这等大礼,谁也没想到吕子清竟然会提出这么个无礼的要求。
庄雅拉了拉庄珣。
庄珣两眼大睁,怒火膨胀,血红的眼珠子久久凝视吕清,许久,握紧的拳头,重重震在一旁的门阀上,“咚”的一声闷响过后,从胸腔里迸出一个嘶哑的颤音:“好!”
很快,当朝天子竟然在松鹤楼醉酒的事儿又传出去了。
宫中后花园。
“玉蟾有反应了,看来消息无误,松鹤楼地底确实有两尊大妖,每一尊的实力估摸不会比小蓝低,至少也有后天武境十七重,应该是吕子清圈养的。”庄珣把玩着颈上的一块血色玉蟾,略带思索对一旁的庄雅道。
庄雅微微点头,皱眉苦思,她早前便收到消息,还以为是无稽之谈,这下看来是真的了,皇城内竟然有大妖,如此明目张胆,看来冠军侯谋逆在即。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身子本来就虚弱,还喝那么多酒。”庄雅没在想松鹤楼的事,一脸心疼地望着庄珣,旋即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大步离开后花园。
庄珣远远望着庄雅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其实庄雅一直不赞成庄珣去这么做,但后者执拗,她也清楚庄珣心中一直都很内疚,总想为自己分担,所以便应允了。
“现在即便是能够修炼,但国乱在即,还有时间让我挽回吗?”庄珣抬头望天,一声轻叹,神情暗淡,握紧的双拳无力松了开来,他无法修炼,在庄雅面前,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颓废,因为前者还一直在努力,所以他也一直强迫自己不要放弃,不放弃就代表着机会。
毕竟,庄珣不敢去想象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亡国之主,不敢想象大乾千年基业就这么毁在他手中。
直到大乾国先皇,也即庄珣的父亲去世前一个月,才查出大乾国皇室接连四代无法修炼的原因,丹田处皆被大虞国曾经权功彪炳的天策上将,后来得以观想仙人图榜中排名第以阴鸷诡秘著称的伏鬼仙人图而成就先天武境的白蛇山五虹仙人王元栩施下气绝封印,凡是男丁皆无法产生气感,从此无法突破到始元境。
后天武境分为始元境与极元境,每境分九重,也即后天武境十重。
而此事背后,出云国与上元国是帮凶,冠军侯吕氏一族几代下来的阴谋,先皇庄秋却依旧将吕不良当成兄弟,直到最后才发现后者的狼心狗肺,但却为时已晚。
大乾国四代下来,纷争更盛,如今再看,诸事背后都有三家势力在搅弄风云,也正因为此,大乾国皇室实力一落千丈,客卿离开的离开,遭暗杀的暗杀,先皇庄秋重情,只娶了邯氏皇后一人,后者五年前的暴毙,让先皇耗尽国力翻查,结局才发现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最后撒手人寰,留下个烂摊子给太子庄珣。
寂静的皇宫后花园,四下无人,庄珣躺在草坪上,双眼微闭,呼吸均匀,温和的冬阳穿过藤蔓照射在他身上,仿佛呵护着它最爱的宝贝。
其实,庄珣才十七,本来是幻想的年纪,却要承受如此重担。
此时,大乾国皇室三代家宰李南河走了进来,看见躺在草坪上的庄珣,摇头轻叹,缓步走了过去。
李南河作为一名皇室老管家,拿捏了两代君王心,哪会不知庄珣现在烦恼着什么,但他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禀告。
“陛下。”李南河躬腰探头轻声喊道。
有顷,庄珣微微睁开双眼:“何事?”
李南河的头更低了,轻声道:“回禀陛下,出云国的禅云公主与使臣于昨日在都城下榻,半月后将会与陛下您大婚。”
庄珣微微点头,问道:“家宰,朕的大婚是不是只有一次的?”
李南河恭敬点头:“是的,陛下可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这大婚却是只有一次的。”
庄珣闻言轻叹:“那出云国何人在都城驻军?”
“回禀陛下,是“玉龙将军”白敬旗。”
庄珣挑了挑眉:“是他?我记得他也是后天武境十重吧?”
李南河点头称是。
“出云呐出云,为了能够在朕的都城驻军,连女儿都送上了。”
庄珣摆了摆手:“让你派去出云国的黑雕如何了?”
李南河浑浊老眼闪过一抹黯然,轻声回道:“回禀陛下,暗子全军覆没。”
庄珣闭上双眼,微微摇头,将话题叉了开来:“上元国来接娶庄雅公主的使臣应该在路途中了吧?”
“是的,陛下。如无意外,将在半月后抵达,也即陛下您大婚的日子。”
庄珣眼中闪过一抹悲痛,刚好被微微抬头的李南河瞧见了,别人或许不知,但看着庄珣长大的李南河却是清楚无比,庄雅公主本就是先皇从大乾国内精挑细选收养的一名义女,赐名庄雅,美貌无双,武道天赋奇高,现今已然是后天武境第十六重,堪称大乾国数百年来第一天才,不知多少名门贵胄想要娶其为妻,而先皇的本意便是让庄雅做庄珣的皇后。
庄珣与庄雅两人也是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日子一长互生情愫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先皇在临死前为了大乾国不至于腹背受敌,便将庄雅许配给了上元国太子司马长道,这个决定令得庄珣一夜静坐在殿前一动不动,白发陡生。
“好了,你退下吧,我养一下神。”庄珣闭上双眼再次躺下。
“是,老臣告退。”李南河躬身离开,空荡的后花园再次只剩下庄珣一人。
冬阳和熙,照在人身上分外舒服,躺在草坪上的庄珣不一会儿便入睡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颈上的血色玉蟾忽闪了一下,一缕金色气息从玉佩中悄然流出,犹如一条游动的小金龙,眨眼间没入庄珣体内。
时间继续流逝,一阵微风拂过,庄珣轻动了下,在距离他不远的一面红墙阴暗角落,一道黑色人影若影若现。
“陛下,老家宰的身份查明了。”角落处那道人影声音沙哑道。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庄珣闻言惊起:“哦?!是何身份?出云的奸细?抑或是上元的?”
人影静默一阵道:“回禀陛下,都不是,李南河是七十年前被灭国的南唐余孽。”
“南唐余孽?!”庄珣陡然睁大双眼,显然这消息让他震撼了。
“嗯,先皇早已怀疑他的身份,前前后后到现在查了约莫二十年,才终于搞清楚他的身份,李南河极为聪明隐忍,上元灭其国,但他却忍辱负重打入了上元国中枢,成为一名被下派到出云国的奸细,之后又成为出云国派往我大乾的一名奸细,若不是先皇那一次东郊狩猎遭人刺杀时,李南河舍命拼救,施展的那套指法武学颇有些像当年南唐皇室的那套断一指成就一重,断十指而大成的无相劫指,想来也查不出他的具体身份。我所猜无错的话,李南河的目的就是为了倾覆上元、出云,以及我大乾三国。”
四周一阵静默。
“老家宰一生孤苦,十好几了吧,唉天都,传朕旨意”
初冬时的寒风最是刺骨,庄珣静坐在草坪上,裹了裹身,望向远方,口中吐出一道雾蒙白气,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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