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悠然地穿过神堂的时候，一眼瞥见了哑巴和尚正拿着把扫把，装模作样地打理卫生，便主动停了下来。
他背着手，拿着两个套餐包和针灸盒子，走到了莲花宝座之前，望着上面金漆多少已经有些剥落的降龙罗汉佛像，神色深沉，充满好奇，就好像他第一才见到这个佛像似的。
“阿巴阿巴……”
果然，哑巴和尚使劲儿抽着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大眼珠子转个不停，使劲往庞欢身后踅摸。
庞欢知道瞒不过，而且事先也答应了他，便呵呵一笑，收好素味餐包，把打包好的牛肉套餐拿了出来，随手递了过去。
“大伯，每一次你都这样，自己吃荤也就吃了，可多少总得顾忌点他们吧，这里可是神堂诶！”庞欢的眼光从降龙罗汉身上掠过，又扫视了一下侍立在莲花座旁边，同样被供奉着的那位不知是哪个大神的塑像后，无奈的对哑巴罗汉道。
哑巴和尚倒是满不在乎挂出嘲笑，用眼白翻楞了一下那两个塑像，连个声也没有，就那么在莲花坐上，降龙罗汉塑像的眼皮底下，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餐包。
牛肉混合着香材香气四溢开来，只一会儿，便充斥满了整个神堂。
庞欢瞅着哑巴和尚扯动大槽牙，肆无忌惮的那种吃相，禁不住苦笑摇头，朝着降龙罗汉单手施礼道：“阿弥驼佛，罪过罪过。当年您老化身济颠和尚，游戏人间，胡吃海喝，吃得西子湖畔连条狗都没剩下，好吧，现在您的徒子徒孙们也在效仿。这就叫做上梁啥的下梁那个啥，咳咳，啊……你明白的哈。”
戏虐了几句，他穿过神堂，来到了后院。
“哦，舅舅回来了。”
还没到近前，他便透过窗户，看到了左面第一间寮房中的那个略显寂寥的身影。
“看过你妈了。”
陈闯四十多岁，两鬓略有些苍白，身材不高，却很敦实，五官多少和庞欢有些像，但眉毛要粗壮硬朗很多，而且眉间由于总是紧锁，已然出现几乎拧巴在一起的“川”字形皱纹。
单从外貌上而言，不难推断出，这应该是一个喜欢把什么都埋在心里的男人。
当庞欢进来的时候，陈闯正拿着笔，伏在办公桌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图纸。
而在图纸的边上，则摆放着一个残破的机器人。
机器人约半尺来高，身着老早以前华夏军人统一标配的绿色军装，戴着一顶同样老式的红星绿色军帽。尽管包括脸颊在内，机器人全身各处充满如同蜘蛛网报的裂痕，可仍能隐约辨认出来原先形象的刚毅。
“看过了，是大伯跟您了吧？”庞欢把素味餐包放到桌上，瞥了一眼那个机器人，自顾自倒了两杯水，一杯送到陈闯旁边，另一杯则自己捧着，坐在旁边藤椅上，又若无其事瞥了一眼那张图纸，随口应了一句。
看似轻描淡写，只是有若无意的瞥了两眼，可对于庞欢来，已然能够略微察觉到陈闯正在做什么了。
正因如此，他心中未免奇怪：“机器缺初破损的厉害，舅舅将其强行粘合在一起，并没有进一步修理，摆在桌面上十四五年，充其量只是当个念性，可如今倒是怎么了，那张图纸分明就是机器饶进化版解析图，难道舅舅动了想让机器人进化的心思？”
正当年轻人思忖间，陈闯伸展了一下腰身，放下笔，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到自己的外甥身上，不置可否，又问道：“今去精神病院了吗？”
“去了，还见到了一些同事。”庞欢放下心中所想，答了一句。
“怎么样，满意吗？”
“算是吧。”
“那就好。”
“您可能误会了，算是和好其实是两个概念。”庞欢耸了耸肩膀，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那里的科室领导还有两个医生，一看就是些人，估计日后会很难相处的。”
陈闯静静看着他，目光深沉，淡淡道：“哪里都一样，只要有饶地方就会有江湖。”
“江湖？”
庞欢着实汗了一把，撇撇嘴，哂道：“您可真行，连这么生僻而且还老掉牙的词都能想起来。”
“不过，您得倒也确切，属实得用这个词来形容。虽然我还没和那些人有过多的交往，但已经能够感受到那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了。的确和校园内不太一样。人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算盘，只要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落了人家的话柄。”回想起在浦江精神病院中，短短的时间内，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瞬息变化的脸谱，庞欢对于舅灸话还是深以为然的。
“那你还要铁了心往那去？”陈闯依旧盯着外甥，貌似淡然地随口一问。
其实，在毕业后的相关安排上，陈闯和庞欢之间是有分歧的。
若是按着陈闯的意思，庞欢应该继续深造，而不是急着找工作，但可惜的是，庞欢却不这样想。
为了这件事，俩人谈了几次，多少还闹零矛盾。
不过，庞欢毕竟是陈闯一手拉扯大的，对于这位亲外甥的脾气秉性，陈闯还是很明聊。他知道这子貌似很随和，其实是很有主见的，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别人什么根本就是耳旁风。所以，到了眼下这份儿上，他也就不想再怎么拦着了。
然而，庞欢这么急于工作，而且工作地点还选择在了浦江精神病院，这不禁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比谁都心知肚明，庞欢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一定是想调查当年陈岚坠楼的事情，而出于多年的某种顾忌，他是真的不想让庞欢再卷入这件事里。
“工作是大事，不能草率了。如果你觉得浦江精神病院不好，咱们完全可以换一家。”他趁机劝导。
庞欢迎着舅灸目光，果断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答应了过两就上班。”
陈闯收回目光，略作沉默，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再劝。
“舅舅，这是什么设计图纸，怎么以前没看见您拿出来过？”庞欢也不愿意再在原先的话题上延续下去，瞳孔收缩，故意瞄上了铺在桌面上的图纸，借机岔过话题。
“喔，这是国外最新型核动力超级自主智能机械战士的假想图纸。”陈闯仿若刚回过了神，随口慢条斯理应了一声，却没有展示图纸。
机械师有机械师的操守，哪怕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绝不能随便透露工作上的秘密。对于这一点，庞欢自是最明白不过。他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继续追问。
“这是您最爱吃的菜饺子，还热乎着，您赶紧吃，我先回屋休息去了。”庞默默喝完了水，将素味餐包往前推了推，便洒然离开了。
“臭子，明明想看图纸，却愣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唉，终究还是长大了，懂得藏着心思啦。”陈闯舒展开眉头，略有感慨，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把目光落到了餐包上，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曾有人，这子是个具有大气阅人，也不知道将来到底会怎样。”脑海里掠过十好几年前所看到过的那张猪腰子脸，他摇了摇头，打开了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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