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愚昧,到了今天方才知晓,原来余璜想娶的公主一直都是谢祯。
也难怪。
谢祯的容貌出众,性格爽快,做事永远雷厉风行,能辅佐皇帝和太后将朝中的大小事务处理得稳稳当当,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人会不爱呢?
谢莘哭完了,决定认命。
她还是觉得能陪在夫君身边是她的运气,夫君已经时日无多,她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往后的日子里,谢莘照顾余璜依旧尽心尽力,绝口不提谢祯。
那天午后,她陪余璜坐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晒太阳。
余璜病了以后愈发畏寒,即便在夏日里,身上还需披着外衣。
眼下,樱花的花季已经过了,只剩下满树的枝叶扶疏,茂盛葱郁。
冥冥之中,谢莘像是有预感似的,头一回对余璜说起了初次见他的场景。
她轻声向他描绘着当年那个花下舞剑的少年的英姿,神情温柔极了。
余璜听着听着,浑浊的眼中重又展露出几分清澈的光。
他命仆人取来尘封已久的剑,艰难地起身,想要为谢莘再舞一次剑。
谢莘拗他不过,只好看着他扬剑起势,剑身反射着凛冽的银光,随着他的衣袍翻飞,仿佛从前大慈后山的那个快意少年又回来了。
可惜好景不长,他很快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谢莘飞奔过去将他揽在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余璜却歪着嘴笑了起来,印象中,那是他们成亲以后,他第一次露出这般轻松而又洒脱的笑意。
他吃力地对谢莘说:“小姑娘,下辈子再见到我的时候,记得要叫住我。”
随后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再没有睁开眼睛。
少年、长剑、樱花树,一切都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却一切都变了。
可想而知,余璜的死对谢莘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她当然想过随夫君同去一了百了,可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东西将她留住。
秋暝池的落日来了,池水被斜阳染作一片彤红,奇异得有些震撼人心。
谢莘耳边的碎发看起来毛茸茸的,泛着柔软的光,她低头抚摸着小腹,轻轻地说:
“我发现肚子里有了夫君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我想要生下他。”
谢莘说完抬起眼来和谢蘅对视,似乎想要说服她:“我想生下这个孩子,蘅姐姐,你能帮帮我吗?”
看着她满是期许的目光,谢蘅有一瞬间的失神。
因为上一个怀有身孕,温柔而又期待地注视着她的女子,还是楚姒。
命运的轮回让她隐隐觉得惶恐,可她又不断地在心中提醒自己:
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女了,她应当足够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谢莘及其腹中的胎儿。
于是,她冲谢莘郑重点了点头,承诺会替她想办法。
到了该出宫的时辰,谢蘅和凤虞一前一后向永乐门走去,他们的身旁是两面冗长的暗红宫墙,在晚照下红得有些刺目。
谢蘅披在身后的长发被夹道的风吹起,发丝起起伏伏,像是寓意送别的杨柳。
她没有告诉谢莘的是,当年余璜会爱上谢祯,或许本就是一场阴谋。
谢祯于两年前开始有意壮大自己的羽翼,借着游园、赋诗之名,频繁与京中的青年才俊往来接触。
余璜正是在某一次聚会上,结识了谢祯。
扬州盐商余氏家族垄断运河沿线的食盐转运多年,又凭借船队的运输优势,将粮草、丝绸运到边境贩卖。久而久之,余家富可敌国的消息也就传开了。
彼时,谢祯正在尝试对太后的权威发出挑战,收买人心笼络群臣,除了手段和魄力还需要什么?
需要金钱。
因而余璜简直就是上天送到谢祯眼前的一头肥羊。
谢祯具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余璜上钩,谢蘅已无从知晓。她只查到,就在余璜进京备考的两个月里,谢祯和余家达成了一笔交易:
从今往后,余家向朝廷购买盐引所需支付的银两只有往日的七成,而代价则是余家每年的贩盐收入皆要抽出一成,分给谢祯。
余家家大业大,仅是这一成,已足够谢祯当年在朝中运作。
而极力促成这笔交易的,正是余家大公子余璜。
余璜对谢祯一往情深,而谢祯却将他的价值利用完了,略施手段,赏给他一位素不相识的柔嘉公主敷衍了事。
可以想见,余璜这两年心里有多苦,难怪会患上心疾,英年早逝。
宫墙夹道的风声呼啸,有如悲鸣。
临近永乐门前,谢蘅突然止步,抬起头来问凤虞:“你可也会舞剑么?”
她的目光澄净而清凉,像天罗地网一般,将凤虞笼罩其中。
凤虞悟出她话中深意,当即嘴角微弯,躬身行礼:
“微臣不才,不会舞剑,只会抚琴。可无论主子叫不叫住微臣,臣都会抱着琴来到主子身边。”
是说他绝非余郎,不会像辜负谢莘那样,辜负了她。
谢蘅闻言,忽就笑弯了腰。
他们的头顶上,夜幕已然降临,星河格外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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