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却在这时提起双锤,命人去堂外击鼓。
他将铁锤挥得虎虎生风,鼓舞众人道:“咱们兄弟谋划了快一年,就是为了找谢祯讨回公道,如今她人就在门外,不怕死的跟小爷我一起上,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罢便第一个往外冲,堂内众人受他激励,也都一个接一个扛起兵器冲了出去。
一时间,战马身上的铃铛声混着鼓声盘旋在蛇山山头,显得悲壮极了。
谢蘅站在原地,任由众人绕过她争先恐后地冲向门外。
每一个与她擦肩而过的人都是如此年轻,如此鲜活,他们的眼底通红,蕴满仇恨与悲愤,他们手提兵器,想亲手劈开这不公平的人生,却注定会以死亡和鲜血作为终结。
谢蘅在袖底一点点攥紧掌心,她想要阻止这些人以卵击石的行为,却发觉自己毫无立场。
对他们来说,与其认输被俘落入谢祯的手中,倒不如拼却最后一丝气力去燃烧自己。
又一次,谢蘅作为生命的旁观者,认识到她的无能为力。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虬枝堂三字的匾额下,只剩下叶天青一人。
他是蛇山寨中的军师,谢蘅他们昨日经历的那场山崩,便是他事先设计好的。
他自幼饱读诗书,聪明才智过人,去年他参加科举,考官读了他的卷子后认定此人有状元之才,可等到放榜那日他才知道,有人冒名顶替将他的卷子占为己有。
那人的背后有谢祯群党盘枝错落的关系网作为靠山,如今又身居状元高位,眼见十年寒窗苦读在一夕间化为梦幻泡影,叶天青一怒之下来到蛇山,欲向谢祯讨回公道。
可终究还是徒劳。
叶天青从一开始就看得透彻,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地抱有一丝幻想罢了。
他寂寂地站在堂前看着谢蘅,突然撩开衣袍,俯身在地行了一个大礼:“如今蛇山寨已危在旦夕,罪臣斗胆替七十七名弟兄恳请长公主,待我们战死以后,莫要将《罄竹书》公诸于世。”
“只要蛇山寨全军覆没,世人便无从知晓我们的身份来历,纵使谢祯将来想要报复,也无从得手。唯有如此,才能保全我们的家人及后人免受其害。还望长公主成全。”
叶天青说完,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原来他早就知道,想要让谢蘅替他们一一沉冤昭雪是不可能的,最起码,短期内无法实现。
可他还是和龙游带头第一个在《罄竹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是因为他想要在弟兄们的心中留下一丝丝念想,至少让他们在面对死亡时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完全冰冷的。
这或许就是聪明人的悲哀,煞费苦心瞒过众人,却还是骗不了自己。
谢蘅深受触动,忍不住上前半步说道:“也许本宫可以救你。”
蛇山上的铃铛与鼓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相比刚才,简直是寂静得可怕。虬枝堂外尸横遍野,和修罗场没有什么两样。
虬枝堂内漆黑一片,阳光到了门口都不愿更进一步,仿佛里面藏着什么肮脏诡谲的秘密。
良久,只见一名蒙面青年手持短刀架在长公主的脖子上,一步步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见外面纵横交错的尸体,突然之间眼眶变得通红,握刀的手也跟着微微轻颤起来。
谢祯坐在马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有趣,犹不忘记大声呵斥道:“大胆逆贼,你的眼前只剩下死路一条,还不速速放了长公主?”
青年闻言回过神来,恶狠狠地说:“给我备一匹快马,放我下山,等我安全后自然会放了你们的长公主,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
他说着又将刀刃往谢蘅的颈间送了半寸,看起来触目惊心。
在场的士卒大都犹豫地望向他们的首领谢祯,一旁的苏卫霜亦看不下去,侧身在谢祯耳边说了些什么。
谢祯嘴角的笑意终于一点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邪狞。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示意手下照着青年的意思去做,毕竟谢蘅的性命还捏在他的手上。
没有一个人敢为长公主的死负责,包括谢祯。
眼见两人面前缓缓让开一条生路,那青年原本死寂的眼中也终于展露出几分光亮。
然而就在他距离骑上马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锋利的箭簇破空而来,直直射入青年的面门。
这一箭又快又准,足以令他当场毙命。
青年倒在地上,短刀亦向下插在地上,刀身轻震,发出嗡鸣。
与之对应的是沉浮翻身从树上跳下,向谢蘅行礼:“属下护驾来迟,请主子责罚。”
谢蘅凝视着他手中的弓箭,一时只觉得造化弄人,世事可笑。她缓缓闭上眼睛,再没有说话。
有杜鹃鸟长久地盘旋在蛇山上空,发出悲惨凄厉的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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