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酒过三巡,堂内早已醉倒一片。
凤虞拎着酒壶来到龙游身边,他的目光沉沉,盯着外面浓郁的夜色。
“今日谢祯已经知道你们是冲她而来,以她的性格定会很快带人上山报仇。明天一早我会带长公主下山,我们走了之后,龙兄也请速速带着大家转移吧。”
他所言非虚,甚至是站在蛇山寨众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唯有如此方能避免一场恶战。
谁知龙游却摇摇头,委婉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们寨里的兄弟们既然有胆量做出绑架公主的事来,便没有一个是怕死的,她谢祯若是真的打上山来,倒也替小爷省了气力。”
他说罢,仰头将一碗酒灌入口中,有酒水顺着嘴角流出,打湿了他那如虬枝一般错杂的髯须,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称赞一声好酒。
先前那个生了一双鹿眼的青年名唤叶天青,这会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背着手乐呵呵地问凤虞:“凤小兄弟,你可娶亲了没有?”
凤虞微微愣住,不知他所指何意,只好如实说了句“尚未”。
叶天青立马和身旁的围观者相视而笑起来,接着说:“既然凤小兄弟还不曾成家,又和长公主两情相悦,不如今日就在兄弟们的见证下把亲给成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无数人附和起哄,他们几乎没有给凤虞反驳的机会,就不由分说地将他簇拥到谢蘅的面前。
谢蘅独自一人坐在主桌的上首,她已经喝得有七八分醉了,这会儿正枕着手臂假寐,面颊上浮着两抹妖冶的飞红。
眼见凤虞被众人拥着前来,谢蘅的第一反应便是笑嘻嘻地对他说:“你来啦。”
叶天青等人围在远处大笑着嚷嚷道:“公主可愿意让凤虞兄弟给您当驸马?”
“驸马?”谢蘅的脑中一片混沌,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待她偏过头仔细想了想,这才如梦初醒地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本宫已经有驸马了。”
“什劳子驸马,能比得上凤小兄弟吗?赶明儿小爷我下山只消一锤子,便能送您那位前驸马见阎王去。”
龙游拨开众人走上前来,将他那副双锤极豪气地往桌上一搁,真真是百无禁忌。
此举又引得众人叫好。
在这出荒唐而又喜庆的闹剧下,谢蘅陡然变得安静下来。
她托着腮细细打量起凤虞,他身上的白袍已经不似清晨出门时那般洁净了,可只要他往那一站,她的目光就离不开他。
他像是一团水,可以被装进各式各样的容器里。
无论是做男宠,还是做谋臣;是蛰居庙堂,还是涉足江湖,他都能信手拈来,似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情。
那么他的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呢?
蛇山寨的众人终究还是喝多了,不再留给他们思考的余地,而是一拥而上将两人送进了房间。房门外犹喧嚣吵闹了许久,终于在某一刻归于寂静。
凤虞负手立在门内,见众人散去,这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蛇山寨不可逆转的覆灭。
山寨中的这些人多是地方上的小官小吏,从未攀登到权力顶峰,也不曾目睹过天子和公主的真容。他们在各自的职位上被排挤、被陷害,直至无法生存,最终怒发冲冠,落草为寇。
他们的身份平凡,想法亦很简单,以为只要豁出性命绑来在朝中为非作歹的如意公主,就能还大晋王朝一个河清海晏的局面。
可惜,政治斗争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不可控性。
单单杀了一个谢祯,绝不能逆转晋国眼正在走向衰微的局面;仅凭谢蘅亲笔所写的《罄竹书》,也无法让每个人都得以沉冤昭雪。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蛇山寨与谢祯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用不了多久,这座山寨就会被碾碎、踏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留下的唯一痕迹恐怕就是谢蘅身边的那册《罄竹书》了。
想到这里,凤虞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仿佛一块历经风霜的松烟古墨。
良久,等到他再度抬起头来,谢蘅已经趴在案前睡着了。
她这一天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儿终于能卸下重担睡得安稳,整个人像是某种长满绒毛的小动物。
凤虞在她身边坐下,原想伸手替她将额前的碎发撩开,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只手顿在空中不再有动作。
烛台上极应景地摆着一对龙凤烛,幽幽散发出微弱的光。
嫣红的烛蜡顺着烛台流下,凝固成扭曲的形状,像血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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