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莫行脚力本就与以往大为不同,几步追出,便到了三楼外的飞檐下,走道之中。
徐莫行前后张望,走道中除了稀稀落落几个醉汉其余的都进了楼内。可却不见方才那黑衣之人,徐莫行皱起眉头,正当寻找时,只听得飞檐之上的青瓦琉璃顶上传来一声哨声,拉的极长!
徐莫行当下不再犹豫,两步上前,一脚踏在伸出楼外的护栏,借势一腾起,跃出十余米高的楼外,凌空一个转身,右手一拍身前的琉璃瓦飞檐,一个翻身立于这湖月楼楼顶。
“好身手,徐兄弟,几月不见,不单你的射术精进,武功更是天差地别。”前方漆黑屋脊之上一声传来。
“马大哥,是你吗?”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徐莫行算是心里明白了,方才那引起自己注意的黑衣人便是白日在马场方才见过的马仲钧。
徐莫行在琉璃瓦上行走灵巧,也不笨拙,几下便到屋脊一看,借着朗月之光看清来人满面胡茬,身材壮硕,不是那马仲钧又会是谁?
“徐兄弟见谅,白日人多眼杂,许多事不能与你分说个明白。这不,我今日入城还正愁着如何在人多眼杂的李府寻你,没成想这里却是个好地方。”
徐莫行看着马仲钧饱经风霜的脸,想必这几月过的也是不易,他仿佛有很重的心事,重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马大哥,我现在可以问你一些事情了吗?我很疑惑。”徐莫行当下不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马仲钧。
马仲钧点点头,“徐兄弟是我马某人的朋友,确山于我有恩,我本不该对你隐瞒。不过有些事却事关重大,我却不能现在与你分说个明白,恕罪。”
徐莫行摆摆手道:“那也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好,马大哥只管听,能说的便说,不能说的便当我没问过,小弟也不为难马大哥。”
“马大哥确山救我之时,当真只是出于仗义相助否?还是本便于那倭人有过节?”徐莫行没有问张五儿却问了一个马仲钧意外的问题。
马仲钧目光一闪道:“倭人为祸我大明多年,人人得而诛之,我等侠义之士岂可袖手旁观。”
徐莫行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兀自点点头,“那马大哥,你与张五儿,仲孙先生之间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与他们都有交情?这仲孙成是替官府做事,而张五儿却是水匪头目,马大哥是如何认识的?”
马仲钧看着徐莫行炯炯有神的双目,微叹一口气道:“徐兄弟,你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
徐莫行点点头,不言语。
“徐兄弟相信这个世道非黑即白吗?换言之便是官府便是永远的白,永远的清明高尚,没有一个恶人。而落于草寇的人便所有的十恶不赦,千刀万剐的恶徒没一个好人?”马仲钧皱眉继续道。
徐莫行摇摇头道:“自然是不信,世上有好人便有恶人,好与恶是人的选择而非阵营的判别。朝廷说贼匪十恶不赦,无非是对于他的统治产生了影响对于他来说确实是十恶不赦的。”
马仲钧点点头,面色凝重道:“是啊,这人哪有天生便是来造反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建文年间,建文皇帝罢黜太祖爷不少弊政,一时间政通人和,夜不闭户,人人拥戴。燕逆狗贼,僭位称帝,屠戮忠臣良将,天怒人怨,名不顺,言不正。褫夺生母之位,乱认母妃,丧心病狂。这样的皇帝,岂能服众?”
“乱认母妃?”徐莫行疑惑道。
“徐兄弟定然不知道,这燕逆称帝欲望熏心。本朝以孝治天下,可他这个天下人的君父,天下人的表率做的可真是无耻至极!燕逆得位不正,便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看起来是名正言顺的皇帝,竟然母子不相认!他说他是孝慈高皇后的嫡子,我放他狗日的屁!他根本不是孝慈高皇后的嫡子,他的生母早被他掩人耳目的抹杀干净了!他的嫡母,那个生育他的人,并不是孝慈高皇后,而是?妃!这些世人不知,大臣不知,皇亲不知,可是我马仲钧却心知肚明,如此心狠手辣,为臣不忠,为子不孝。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我耻与为伍。”他说的神情激愤,双目暗含晶莹。
徐莫行心中震撼!朱棣的母亲不是马皇后?他不是马皇后的嫡子吗?难道朱棣篡改了历史?历史的真相中掩盖了这么隐秘的事情,那个?妃自己闻所未闻。听得这马仲钧说来倒也是合情合理,为了合法的继承权,这不算什么。可是,马仲钧如何得知的这些事?他只知道一个名为摘星楼的组织不单在追杀自己,也在伺机而动潜伏在庙堂与草莽间。不知道这马大哥与摘星楼什么关系,是否又认识凌如秉?可如果马大哥是摘星楼的人又怎么会帮自己,而不是杀了自己灭口,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徐莫行疑惑地皱起眉头。
徐莫行思索良久,只得叹气道:“成王败寇,古则有之。马大哥你这番行事,便是将头挂在腰间呀!”
“我马仲钧行事磊落,顶天立地,万事求一个理,认一个忠义二字,绝不侍从燕逆这叛逆之臣。那张五儿便是我多年前的挚交,这也是我为何前往确山相救他的原因。”马仲钧微微一叹,“至于我白日为何会在陈留马场,我只能说,我与仲孙成是故交,他早已隐居多年,这番前来是特来拜访这个友人。当时我听门外脚步之声,便知有人前来,不想因我这外人的身份让仲孙成难做,所以才逃走。”
“我看见来人是徐兄弟,心下疑惑便留在外侧倾听你们讨论了什么,却没想到徐兄弟这短短两月不见,武功却也高明不少,竟能察觉我的存在,本想轻易逃走,却没想是我小瞧了徐兄弟,竟被你变招追上,不得不说徐兄弟你当真是个习武的天才。”马仲钧点头赞叹道。
徐莫行摇摇头道:“我也就懂了个皮毛,与马大哥你差远了。”这倒是实话,他武功虽然一日千里,但是与马仲钧这种高手比起来差距不小。
“诶,徐兄弟不可妄自菲薄。我等自小习武三十余年,勤修苦练日夜不息方才略有小成。可徐兄弟进展真令马某瞠目结舌,数月之功可比上我数年那!”马仲钧赞叹道。
马仲钧说完仿佛想到什么问到:“对了,徐兄弟。你对我有许多疑问,可我对你亦是疑问不小啊!这几个月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隐姓埋名,成了凌波李府的护卫,变化如此之大?”
“哎,马大哥,一言难尽。那日你与张五儿走后,我便遭到了暗杀,一路官兵全殁仅剩我一人活命逃走。后来被李府所救,便在此任一个护卫之职以待有变。”徐莫行长叹一口气。
“暗杀?何人?”马仲钧疑惑道。
“有三个是那日汝宁逃走的倭人,还有两个一个叫凌如秉,一个叫月珈珞,是一个叫摘星楼组织的人,武功高强,我差点死于非命。”徐莫行摊手道。
“摘星楼?凌如秉?”马仲钧精光一闪而过。
“马大哥可知道这摘星楼究竟是什么组织?那凌如秉原来本是锦衣卫的一个总旗官后来被百户许佑识破,两人大打出手,这个组织仿佛喜欢蛰伏在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徐莫行对于这个屡次致他于死地的组织十分疑惑,他只知道这群人想推翻朱棣,知道这群人想要自己手里的羊皮卷,却不知道缘由。不知道是什么人领导的,而后世的史书却从未提及过,仿佛消失在历史之中一般。
“世人皆知,这摘星楼在洪武朝便是朝廷的机构,武将名臣层出不穷,自成一系,忠于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靖难时作战有功,屡败北军。后来燕逆谋反成功,摘星楼被大挫只得隐匿起来,徐兄弟怎么不知这些事?你连这些事都不知,一个局外人,摘星楼又怎会盯上你?”马仲钧双手抱胸,摸着下巴的胡茬思索道。
徐莫行摇摇头,他心里自然是明白为什么,可他却不能给马仲钧和盘托出,他有他的使命。
“马大哥,你与这摘星楼可有交集?”徐莫行盯着马仲钧的神色观察道。
马仲钧听罢双目明显闪动一下,又消失不见。可徐莫行还是察觉到了,马仲钧道:“徐兄弟多想了,我一个混迹于草莽之间的莽夫怎么会与这群高高在上的人相识?若我与之相识,岂不当场拿下你交与他,又怎会救你呢?哈哈哈哈哈”马仲钧放声长笑,仿佛毫不相干。
徐莫行点点头,心下却是疑惑万千,马仲钧所行之事与摘星楼不谋而合,皆是以推翻朱棣为己任。可如果马仲钧真是摘星楼的人,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在凌如秉手里自己或许能靠机智逃命,可若是马仲钧,自己半分胜算都没有,这便是一力降十会的道理。可他方才分明眼神闪动,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又陷入了矛盾之中,这马仲钧亦正亦邪,神秘无比,一时间自己也看不透。
“徐兄弟,不说这些了。你我今日兄弟相逢本就该不醉不归,可楼下多有不便,我们便在这屋顶痛饮!”说罢马仲钧丢过来一大壶酒,“来,徐兄弟,这杯酒是我敬你确山之恩的!干了!”马仲钧豪迈的振声道。
徐莫行接过酒壶,举酒遥敬道:“此恩,权当我报马大哥汝宁救命之恩,没有马大哥,我徐莫行早就是白骨一堆了!”说罢举酒痛饮,他方才忖度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至少马大哥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好酒!”徐莫行喝完抛开杂念念道。
马仲钧豪迈的放声大笑着,还好这楼高无人,下面鼓乐之声又大响,这才没人察觉。
“徐兄弟,你不是想学马战之术吗?这两日仲孙成应会差人前来知会你,他马术无双,你便好好跟着他习练吧,徐兄弟天纵奇才,成就定当不凡。”马仲钧一抹嘴笑道。
徐莫行面露喜色,虽早有意料了如今一听仍是止不住的喜意,“徐莫行多谢马大哥大恩,无以为报。”
“诶,你我之间说谢便见外了。不过,敢问徐兄弟刀法师从何人?”马仲钧问到。
“马大哥见笑了,我那胡劈乱砍的上不得台面,只看过一本基本的刀谱,无师自通,没有人指点。”徐莫行尴尬道,这真不是谦虚,他的刀法全赖那本吴量鹤赠予的基本刀法,对于劈砍他颇有经验,可他对于刀谱的研究却发现这刀法并不仅仅只有简单的劈砍,所以他才慢慢开始学习格架之道,对付对付寻常人还行,遇到马仲钧这样的高手便相形见绌了。
“恩,白日徐兄弟与我对砍几刀,我也发现,徐兄弟力道虽霸道,倒是出刀却过于单一呆板,有些胡劈乱砍倒是不假。”马仲钧喝口酒点点头道。
徐莫行尴尬的笑了笑,心头大汗,他原本对自己劈砍术已经比较满意了,没想到被马仲钧这么一说,但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兄弟,正好这里无人,马某不才倒可以指点你一二。”马仲钧笑道。
“哦?那便多谢马大哥!”徐莫行双手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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