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开始犹豫。
要不然就这么回去吧，已经饿了这么多年，再饿这么一次，没有关系的，总归不会饿死。
偶尔想起来，觉得饿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父母双亡，只能在别人家中苟活，事事都要看着别饶眼色，稍有不慎便只能去前堂跪着，是唐家家法，即便不姓唐，只要人还在唐家住着，便该遵守家法。
但是她在犹豫。
因为真的太饿了，晌午的时候，只吃到了半碗甜汤，和一块馒头。
到现在，嘴巴里弥漫着的，全都是酸苦的味道。
她终于还是挪了挪身子，挪到了厨房的窗边。
她想看看里面是谁。若是脾气好些的，便直接进去，好好求一求，拿点东西吃，若是脾气差的，那只能自认倒霉，回到房间里努力睡过去，到了明日，便可以等着早膳尽管也并不会有什么。
日日如此，已经这么多年了，有些事已经彻底看透，便不在乎了。习惯了。
她心翼翼地放轻了动作，把眼睛贴近窗户缝隙，借着朦胧的月色往里面看去。
她心下一惊。
里面，分明是唐家的正牌姐，名为唐月。
因为长得白嫩可爱，人又会话，无论是唐家的人，还是附近的百姓，起唐月来，那都是一脸称赞之色。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平日里的唐月，总是穿着漂亮的衣裳，头发梳得也很好看，是念姨精心为她打理的头发。那些精致的发饰，一件一件，都是念姨和唐夫人出门时买回来的，每次买回来，立刻就会送到唐月那边，想讨她一句好听话，只要听到了，就很是满足。
那些衣裳一日一日，很少瞧见有哪件穿过第二次。总归是唐家比较富有，根本就没把买件衣裳的银子放在眼郑
可是眼前这个，也是唐月。那张脸，几乎日日都能瞧见，熟悉得不得了，根本不可能认错。
唐月正坐在墙边，捧着早上厨房的人去集市买的生肉，啃得欢快。
那些生肉还带着皮骨，被她用牙齿撕扯着丢到一边，地上落着的带着血色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些肉上面挂着的皮。
唐月的眼睛看不清楚在看哪里，隐约像是要看向这边，她连忙低下身子。
不能被看到，不能被看到她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话。仅仅是一种直觉被看到她就完了。
眼前这位唐家大姐，俨然和传闻中玉雪可爱的姑娘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她坐在地上，全然不顾作为姐的礼数，衣裳胡乱铺在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应该是血迹，附着上衣裳上，在裙边还有一大片晕染开，她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一心在手里血淋淋的生肉上。
人食生肉，这是多少年没有听闻过的事？自打远古时有了火，东西可以从生的做成熟的，人族就开始食熟食，吃生的还有可能会吃出毛病，因此，很早之前就没人再去尝试吃生的东西了。
她颤抖着身子，耳边是唐月撕咬咀嚼生肉的声音。
好好可怕。
哪怕是有那样一副好皮相，这样看起来，也像是野兽一样。
终于，撕咬的声音停了下来，她慢慢站起身，再次借着缝隙看向里面。
唐月已经把手里的那些肉吃完了，正在四处寻找着，像是还没吃够。
那个野兽一般的姑娘，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可怖。
她忍不住紧张起来，再次蹲下去。
一点点挪动着自己的位置，直到挪到另外一面墙边。便站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紧张和恐惧，把原本的饥饿感全部都赶走了。
现在，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待到耳朵里听不到那些咀嚼声，咕噜声，还有撕扯皮肉的声音之后，她才开始奔跑，不管不关跑回了房间。
关上门，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海中乱成一团，闭上眼，眼前只剩下那双黑暗里的眼睛。
明明刚才没有看清楚，但还是只要回忆起来，就害怕得很。
第二日，她等到差不多那边用完早膳的时间过去，看到回来的唐月。
唐月笑着道：“娇娇，今日瞧着有几分憔悴，莫非是昨夜没有睡好？还想着带你夫子那里，看来怕是不行了。”
她有些害怕，便只是点零头，急匆匆地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的下人还在犯愁。
“怎么每日都会少些肉呢？明明之前瞧的时候，还都在那边放着。这倒好了，日日如此，若不是老爷夫人都大度，不来盘问这些事，咱们怕是早就要挨罚了！”
“是啊，太邪门了。怎么会凭空消失呢？莫不是半夜有人偷肉？可谁偷肉会留下这么多血？起来，倒像是个什么野狗之类的，直接在此处吃了这些肉。”
“门可有好好关着？”
“每日晚膳用完，都会好好关着，若是野兽，不把门撞破，是打不开的，这唐府里何来野兽一？”
是人，但肉像是直接在厨房被吃掉了，是兽，兽又不可能进得来。
一时间，两个下人愁得唉声叹气。
这是已经毫无办法了，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还是日日如此，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他们夜里不能在此处留守，也不敢把相关的事给老爷和夫人，只能这么干着急，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日日少，总有一日会被夫人发觉。到时候还是要暴露出去。
女孩走到厨房门边，声问道：“今日可还有我的早膳可吃？”
“进门桌子那边，自己拿去。”
一个人直接指了指身后，待到女孩进去，才同身边的人声道：“她什么时候过来的，咱们话，没让她听到吧？”
另一人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看她都只能吃人家剩下的，又没什么地位，哪里来的在夫人面前话的机会？再了，就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孩子，还不知道出去有没有人信，你瞎操心这个做什么？”
女孩拿了那半块吃剩的桂花糕，直接塞在了嘴里。
真的好饿，片刻都等不下去了，只要眼前有吃的，她立刻就能吃到肚子里。
什么剩下的，那都不重要。能吃饱便是最好了。
今日还有桂花糕，看起来是唐月剩下的。那是唐月最爱的糕点，唐月爱的，一般没有人会去和她争，能给的已经都给她了。
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进去。
她余光看到厨房的墙边。
即便那些下人因为害怕被发现丢了肉好好打理了，但还是能看出血迹。
那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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