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皓读完信,原本已经发青的面色却慢慢和缓,平静了下来,他甚至将信又重新叠好,握在了手里。
随后,他不再看朝中众人,缓步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走近那把空了许久的、象征着至高权利的椅子,转身撩袍坐下,语调不带起伏地吩咐道:“差不多了,都起来吧。”他的目光落在阶下皇后的背影之上,淡淡地加了句,“皇太后今日辛苦了,先回吧。”
皇后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扶起宫女的手,慢慢离开。
她才刚走出大殿,虞皓就下了今日这早朝的最后一个命令:“以谋逆之罪抄没祁王府,祁王慕怀离贬为庶民,证据就在朕手中。念镇国侯饶嘉善尚在边疆,为稳军心,暂不连坐,京畿驻军处闵将军领兵,去东境将镇国侯替下,狄将军留下驻守京城。”
虞皓坐在龙椅上,半阖着眼,毫无感情地扬了扬手中的那封信,一旁的随侍立刻接过。说完这一切,他便随意地摆了摆手,宣布退朝,自己也毫不留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离开大殿,朝养心宫走去。
慕云深……呵,不愧是慕云深。虞皓的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
那又怎么样呢?他终究阻止不了自己当上这个皇帝,只要坐上了这个位置、手中握有兵权,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他慕云深就算是反,也只有个沂州,那地方能给他屯多少兵?
只要饶嘉善识趣……放弃他这个小女儿,乖乖地从前线回来,他和他那个至今都是重伤的大儿子,他虞皓能给他们一生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是他不识趣……也无碍。京畿驻军处的闵清琛向来就是个庸才,带着那么点兵力走根本没什么大碍,反而给了他在小栾曲的救命恩人狄司冲一个彻底控制京畿驻军处的机会。饶嘉善的兵力在前线拼杀了这么久,就算是到时候带着残兵去沂州找女婿,也要能过得了中间那么多个州。
虞皓回到了养心宫,那里一片缟素,还有隔着老远就能听见的、明显是虚假的哭声。
皇后走得慢,但也在前往养心宫的路上。
扶着她的大宫女看出她在沉思,便十分小心地为她看着路,尽量挑了清静的地方走。
皇后在想慕云深。
她最近一次注意到他,是他与饶如卿的婚事确定下来、还带着她去沂州的时候。当时没看出这个从小就不声不响的祁王世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能耐,至少,能在虞皓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到达嘉宁郡,还能如此迅速地获得京城内的消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不过,说到饶如卿……皇后忽然想起自己在她的及笄礼上下的噬心乐香。能让她如此费尽心思设计的小姑娘,这么多年,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
那么,昨日密室的异样,是否与慕云深有关?
皇后一抬眼,远远看见养心宫那一片白,忽然有些心烦。微微偏过头,冲着宫女道:“先回趟凤宁宫。”
一队官兵很快就冲进了祁王府,围观的百姓虽多,却少有觉得大快人心的。慕云深给虞皓的那封信,早就被誊抄了若干份,贴在了京中各处。信中极富感染力的措辞,再加上一早醒来就在京中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老皇帝驾崩内幕”,让整个事件多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砸东西、搬动重物的声音。围观的百姓中有不少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纷纷散去。有兵士从里面跑出来,看了眼正围观的人群,附耳在外头监工的官员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着官员大惊失色,转身便朝皇宫方向行去了。
里面瓷器落地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只是少了许多原本应当夹杂在其中的人声。
看了会儿热闹,又看那悬挂了近百年的祁王府牌匾落地,碎裂成两半,人群唏嘘着散去。
“殿……陛下!祁王根本不在府中!”
虞皓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官员,转头淡声问已经成为他身旁唯一随侍的大宦官崇昌:“昨夜先皇驾崩后,祁王可曾至宫中?”
崇昌想了想,回答道:“奴婢记得是到场了的,当时所登记的名录上也有祁王的名字。”
虞皓简短地“嗯”了一声,垂眼看着地上仍趴伏着的官员,道了句:“朕知道了,退下吧。”
官员如蒙大赦,爬起来迅速道了谢,转瞬间就没了影。
虞皓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头,不知是问崇昌还是在自言自语地轻声道:“我很可怕么?”
崇昌很识趣地没有回答。
偌大的宫殿里,一片静默中,虞皓终于叹了口气:“你问我恨不恨先皇?自然是恨的。可事到如今,慕云深在我眼皮底下玩了这么一手好计策,我竟开始觉得他的人生有些可悲,有些可笑。连性命最后都被自己曾经俯首帖耳的臣子作为棋子利用,那我呢?我以后也会落得这样的命运么?”
很多年了,崇昌第一次听见虞皓叹气。但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虞皓的声音很低,整个大殿中只有他能听见。崇昌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轻声安慰了一句:“怎么会呢?陛下……与先皇不同呀。”
“是。”虞皓转过头来看他,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点笑意,“可是,我与他面对的是同一个慕云深。”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朝前走去。
慕云深,他对这个名字的厌恶已经达到了。查了这么久,他依然没有查清楚那个身份不明的、突然出现在虞献身边那的谋士是什么来头。但时至今日,他几乎可以认定此事与慕云深脱不开关系。
要打便打吧,左右不过自己一条命,若他真有能力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倒也就来个痛快好了。这里一个皇宫。毁掉这个国家的计划失败了的话,那就唯独不能让它落在慕云深手里只要我还活着。
虞皓的步子越迈越大,多日来乱作一团的思维逐渐清晰,从小栾曲回来之后,胸中郁结的许多东西似乎也在这时散去了。
想当一只咸鱼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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