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如卿趴在栏边看盈盈水波中的月影,郑氏站在她后头调节自己的情绪。
几番忍耐之下,郑氏一口恶气终于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心尖尖上的小女儿才五岁,就被这充满着鲜血和腐烂气息的皇室盯上了。
出身将门的郑氏并不算这个时代标准的“优秀女性”。对女性的自由、平等,她有着超前的理解与感悟——也不知是饶嘉善影响了她,还是她影响了他,抑或是两人互相影响和进步。
她从来坚信爱情的真谛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婚姻绝不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论身份地位,必须得给女孩自由选择丈夫的权利。饶如卿出生后,她与饶嘉善商量的第一件事便是:未来让饶如卿自由择婿。
正因如此,饶如卿从未在家中或者教课的夫子身上发现过哪怕一页本朝女性经典阅读书目《女德》。
依着她娘的性子,饶如卿可以想见郑氏提起《女德》时的反应,借用马克思的话来表述便是:“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郑氏理了理思绪,重新把正在对着月影发呆的饶如卿抱进了怀里,缓缓往回走。
殿里传来的欢笑声依然清晰,饶如卿突然觉得表面这层精致的太平面纱之下,潜伏的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饥饿的兽。这让她不禁在郑氏怀里打了个寒战。
母女俩正一步步略显沉重地走回宫殿,并不知道身旁不远处的阴影里多了个人——慕云深。
纯粹是出于对饶如卿的关注和好奇,慕云深随便寻了个由头便从这宴会中唯一一个板着脸的人——他爹慕怀离——身边溜了出来。
彼时的慕云深并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这一至理名言,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开溜一跟踪一偷听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只听得郑氏轻声问怀里打着寒战的饶如卿:“怎么了?”
饶如卿自是知道当下不是说下午偷看到的那秘闻的时机。
她心绪繁杂,拣了另个让她生出感慨的理由:“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郑氏的脚步顿了顿。半晌,又叹了口气。
怀里女儿的声音愈发闷了:“娘,有提前离席的可能吗?我演得累了。”停了几息,又补充道,“还饿了。”
郑氏看了看瘫在怀中的女儿,安抚性地拍了拍,应下了。
隐藏在阴影中的慕云深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听见饶如卿猜测皇后想让她嫁给太子,听见那句对他而言振聋发聩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听见饶如卿演了一整场宴席的戏。
在这之前他只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孩心生亲近,但听见有人想让她嫁给太子时他感觉到内心里强烈的愤怒和不甘要破土而出。
也就在这一刻,他决心必要娶她为妻。
她吟出的那两句诗,更是字字击打在了他的心上;而她说自己这一晚演累了,那宫殿中举杯言笑晏晏的人里,又有几个没有戴着面具呢?
慕云深自然想起了下午与饶如卿一同看到的那幕,现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直窜起。
他回望那座灯火通明的宫殿,突然觉得它肮脏又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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