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识开始,他一直都在为他着想,就连上了战场,两军交战,都害怕伤害到他,刻意绕过他们一家居住的县城,他为什么要恨他?
他不知道,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的信仰,他的追求,他所赖以生存的一切,都崩塌了!
是谁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是苍生,是葛舒,是萧枢,还是自己?
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他扔掉鬼刀,蹲下抱着头嚎啕大哭。
他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老态龙钟的他抱着女儿破碎的尸体来到葛舒的神像前的场景
他想起了自己初到庭,跟在葛舒身后,胆战心惊出现在玉皇大殿上的场景
还有一家三口坐在骡车上离开清幽境,一路救济百姓悬壶济世的场景
苍生在神龛下跪成一片的场景,以及寒冬腊月里把冻僵的萧枢从大街上捡回家救治的场景……
一帧帧一幅幅混乱无序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交错闪现,直把他压得透不过气。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兄长,相信我,一切会好的。”
文宣在他面前跪下,伸手轻抚他冰冷的脊背。
活着的时候,蓼生比萧枢年长四岁,从萧枢在蓼生药房里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称蓼生为兄长,偶尔调皮,也会嗲里嗲气地叫他一声哥哥。
萧枢生性子活泼好动鬼主意多,蓼生是知道的。
每次叫哥哥,他都会赏白眼,继而假装听不见继续做事。
自从他们因战乱分离,后又各自为神,他已经很久没听过文宣这样叫他了。
这一声兄长,蕴涵了太多的辛酸苦楚,可终究是把积聚在他心中深重的戾气融化了。
蓼生停止哭泣,抬头望向他,声音哽咽,道:“我把师父吩咐下来要以命相守的虫子给弄丢了怎么办?”
文宣愣,伸手为他拭干脸上的泪痕,目光柔和,道:“这有什么,我们一起去找。无论涯海角,把它找出来毁掉不就好了?”
“好。”
这般模样的文宣,于紫璟而言是极少有的,毕竟他给她的大多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印象。
可她也清楚,文宣从不是个只会喝酒逗鸟的纨绔王爷。
他有自己的执着和使命感,他能够为了自己的国家和家人忍辱负重,鞠躬尽瘁。
紫璟甚至想过,如果他当年的对手不是萧情,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当然,还是那句话,世事没有如果。
文宣也永远不会想到,蓼生答应与他一起寻找虫王下落,仅是为了把他骗出万鬼窟而已。
蓼生震塌了这些日子自己用杀戮堆砌起来的洞窟,跳进了紫金铜炉,将整座山变成最终埋葬自己的坟墓,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蓼生这一做法出乎文宣的意料,也出乎明镜台上观看者的意料。
文宣短暂的怔愣后,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愤怒,拼命拨拉这山体上的断指残骸,大喊着:“蓼生!你这厮,居然骗我!”
可无论他怎么拨拉,那山却像有生命一般,不断地重生愈合。
就连绿玉剑都祭出来了,可整座山依旧毫发无损。
其实,蓼生自己心里清楚,界不会接受一个戾气深重的鬼王,他也不希望文宣为他断送大好前程。
神鬼殊途,有些地方,一旦离开,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颜见没什么好看的,就把画面调到虫王去向一段。
只见那虫子自离开紫金铜炉后,顺着河水一路漂流,浮浮沉沉,最后在芦苇丛中一具绿油油的骷髅身上停下。
骷髅的肉早已腐烂殆尽,骨头被蜉蝣生物覆满,长出厚厚的青苔水藻。
它在这片水域漂浮已经很久了,离不开,也无法安息。
孤寂的灵魂在不停地寻找等待。
可它自己也不清楚要找什么,在等谁的到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漂浮在那里。
看着日升月落四季轮转,看着鱼虾龟蚌将自己的身体掏空,看着它们在身上产卵落窝。
它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可它心中就是有这么一个执念,他哪里都不能去,他只能留在这里。
虫王的到来,并没引起它多大的注意。
这些年,停留在它身上的虫子实在太多,多到不计其数,多到早已麻木。
“你需要一具可以灵活走动的肉体。”
虫王停留在它身上有些时日了。
这些,它一直寻找与骷髅沟通的机会。
“肉、体……”骷髅口中发出一声苍凉的喟叹,却对虫王的话不置可否。
“我喜欢你的灵魂。”
虫王爬到它的胸腔,在本该安放心脏的地方停下来。
骷髅没接它的话。
皎洁的月亮安静地照耀着这方宁静的水域,芦苇丛在晚风中微微摆动,零星萤火从中飞出,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人间破碎的星河。
一个身上挂满水藻的赤果男子从水中慢慢浮现。
乌发黑眼雪玉肌,身体线条完美得令人血、脉、喷、张。
紫璟盯着画面中那张与她七分相像的脸,神色有些复杂。
“可惜了。”
颜忽然叹息:“他当年要是遇上我,不定能成为桐玉宫的一殿长老了。我也喜欢他的灵魂。”
摧玉挑眉:“你还想收多少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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