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雪昏昏沉沉地做了好几段梦,其中很多都记不请了,只记得最后的场景是在八中砖红色的教学楼里,终于迎来寒假的她归心似箭却不慎踩空楼梯,失足跌了下去,抱着脚踝痛哭,满地打滚,然后她就被一股来自口腔与喉咙的强烈薄荷气息刺激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泪痕,连枕头都湿了,也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被薄荷的辛辣刺激所致。看到床边大姐手里竟然拿着她的分装漱口水,她舔了舔嘴角,找到了辛辣冰凉的来源,大惊之下踢开了被子猛地坐起,右脚处却传来阵阵疼痛,这让她确认二者皆有!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这难闻的汤药真的是她的药!”
“这是漱口水,不能直接喝啊!”
二人四目对视,同时发声又同时失声,皆被彼此的奇怪语言和口音所震惊。
陆银雪心想,这大姐说的是什么语?有点蒙语的腔调可又不是,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巴音郭楞人,也和不少蒙古族同学朝夕相处过,纵然不会讲蒙语也是能听出一二的。脚上的痛感稍稍退去,她扫了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顶不算太大的毡帐之中,帐里陈设不多,除了些炊具、餐具外,就是些衣服被褥了。低头看看被她踢开的被子,虽然未加印染是麻布的原色,可在四周却缝了一圈红底碎花布,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对面这位大姐就应该是这顶毡帐的主人。
这时,两名男子和一名侍女模样、低眉顺眼的女子走了进来。陆银雪一看他们的空气刘海地中海髡发,再看看衣袍和腰间的刀箭,噗嗤一笑说:“想不到还真有剧组到大沙漠里来拍戏,你们这是拍《大辽往事》还是《契丹王朝》?亦或是《杨家将》?问问导演能不能让我也当个群演,我也学过历史考古,也许能帮忙看看有没有穿帮镜头,稍微有点常识的观众可都不想再从宋辽时期的电视剧里看到玉米的特写了!放心,我不要钱的!我只想谢谢你们救了我!对啦?跟我同行的那两个男的呢?”
四人面面相觑,似乎根本听不懂陆银雪的话,窃窃私语了几句,为首那个穿左衽土黄袍的男人便用了两种语言放慢语速询问她的身份和来历。第一句话陆银雪完全听不懂,第二句话仗着她学过训诂学皮毛能听出一二音节,连成句子还是似懂非懂,心里不由地感慨这编剧和导演也太专业了,可看这四个着胡服的男男女女也不像在演戏,倒是很认真的样子!何况正常人谁会给人喂漱口水呀,简直是谋财害命,可这大姐又一脸欣喜若狂的样子。难道是她摔傻了?没有啊!自己并没有失忆;没睡醒?她赶紧用力掐自己一下,是真疼——还是她见鬼了?传说晋朝陆云乃是三国东吴上大将军、丞相陆伯言的孙子,他就曾经见过鬼,和一庭院主人彻夜饮酒畅谈,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坟包上,难道这顶穹庐是个辽代墓室所幻化的,她掉进盗洞躺倒棺床上了?想到这,她顿时感到一股冷气顺着脊梁骨迅速蔓延到全身,不能自已地瑟瑟发抖,她想肯定是自己缺氧了才会看到这些契丹亡灵,如今是以一敌四、敌众我寡、阴盛阳衰,纵是一身浩然正气也实在不占优势,还是先逃出去见到光亮再说!恐惧使她忘记了崴伤的脚,试图冲出毡帐,却刚一下床就扑倒在地毯上。黄袍男人见状赶紧把他扶到了床上,他感受到了陆银雪的恐惧,似乎也发觉她不太听得懂他们的话,便吩咐随行的女仆取纸笔来。不久,女仆拿来纸笔,一直未出一言全程静观其变的宋人发式、圆领胡服男子提起笔书写了两行字,将纸笔一同让女仆递给她。陆银雪一看,第一行的文字像汉字又不是汉字,而是些偏旁部首重新组合的,第二行就熟悉多了,繁体字,楷书嘛,而且笔法遒劲有力,没点功底的人是写不出来的!
汝何方人士?着奇装异服?
何方人士你们不应该在查看我的随身行李时就发现我的身份证了吗?至于奇装异服,我看奇装异服的是你们这几位仁兄大姐吧!忽然,她想到装着证件的包在蒋其渊身上,灵机一动决定还是不以真实身份示人,便挥毫泼墨,
在下李纾,西域人士,与友失散,承蒙搭救,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两个男人接过女仆传递的纸张,对视一眼,说了些陆银雪听不懂的话,便埋头书写,陆银雪伸长脖子想第一时间看看他到底在写什么,却因光线暗淡,也不太看清。算了,还是就这么等着仆人的“鸿雁传书”吧!不聋不哑却要靠手划拉,真够费劲的!像极了她拿着七分的托福证书初到美国却在点咖啡的时候卡住了的尴尬情景。陆银雪见圆领袍男子写完后还把笔墨交给那髡发绛色左衽男子,他写得很慢,等陆银雪把他的相貌衣着仔细打量一遍才放下笔。
“虽然发型实在不敢恭维,但五官清秀而不失英气,身材魁梧,也是个伟男子啊!”她心想。
陆银雪接过白纸,端详黑字,上面一排字迹颇具大家风范,下面一排耗时良久,却仍歪歪扭扭、颤颤巍巍,写得还不如她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业余书法爱好者要好,她嘴角轻轻一撇,可下一瞬,笑容便凝固了,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像孩童一样逐字指读,聚精会神,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玉田韩氏德让,字致尧。
耶律休哥,字逊宁,父夷离堇綰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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