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花谢了,田野一片孤寂。在大嬢家晚饭后,大家围成一圈烤火闲聊,大嬢嘱咐表姐,不要老去雅辉家,说现在人家家里正鸡飞狗跳呢。然后开始她的碎碎念,那男的昨天又在雅辉家门口跪了好久,又是下话,又是赌咒发誓。你冯三爷死活不同意,他家那家境实在太差。寡母带着独儿过活,住着茅草房,没劳力,日子一时半会也好不起来呀。
爱着一个人,大概就是吃了衬托铁了心。雅辉几次以死相逼,家里没同意,学业落下不少。过得桥比儿女走得路还多的父母,是绝不能眼睁睁见他们往火坑里奔的。
第二年夏天。去大嬢家,正赶上雅辉姨的婚礼。在她家樱桃数下,草草办了几桌。我跟着表姐去送亲,陪奁不多,几床被子,一张架子床,两个柜子。家里也是赌气,好好的人,书不读非要去嫁人,置办的嫁妆极少。张家房子又破又小,新家具没处放,全堆在晒坝里。新郎倒是热情,由心的喜悦全在脸上,招呼送亲的人吃喝。他胸前的那朵新郎配花,尤其艳丽,在破败的房屋前,显得极为突兀。余晖嚷着要看新娘子,表姐牵余晖去找。看见雅辉姨着实吃了一惊。胖了,肚子圆鼓鼓的。正要问是不是新娘都胖,表姐赶紧捂住余晖的嘴,一把拉开。临走时表姐看着墙角说,又是爱种花的人。泥墙边篱笆旁种满了炮打四门,开得绚丽至极,或许在祝福这对新人。
后来才知道当时雅辉姨怀孕了,娘家无奈,只得同意婚事。
又是几年过去。
和表姐去田里找大嬢吃饭,路上恰好碰到雅辉姨。她骑着自行车,后面载着几个五颜六色的编织袋。还没认出她来,她先叫住我们。记得她和表姐同岁,那时最多二十几岁,却像表姐大姐一样,苍老的速度令人惊诧。
回来的路上表姐说,雅辉遇到事。去年,她那位犯事。卖菜时和人起了争端,一不小心捅伤对方,伤者在送去医院的路上因为失血过多死了。现在两家正打官司呢,怕是张叔要判刑,至少15年吧。
果不其然,年底传来消息,判了15年。那年,雅辉姨的女儿小唯刚满5岁。
大嬢说到雅辉,又是不住叹息,当初犟吧,不听父母言,仿佛父母都有先见之明。
张叔的妈妈,年轻守寡,性情软弱多疑,唯一的儿子送去坐班房,整日疑神疑鬼。东村去找端公,问神占卜,矛头指向雅辉,说她命格硬,压住她儿子,才有这飞来一劫。她不是恶人,但也学不会善待雅辉母女。
委屈难过与日俱,太多难过的画面累成伤人的小说,一次又一次直捅雅辉的心。在外干了一天活回来,小唯还没吃饭,一身泥巴坐在门槛上饿得哭;下雨的衣服没人收;刚收回家的稻谷,捂生秧没人搭把手晒一晒。
一次雅辉姨的爸爸去帮忙使牛,耕田。午饭时,小唯到田坝上叫外爷回家吃饭。还没进门,便听见里屋兵兵乓乓一阵乱响,一进门,看锅碗瓢盆摔得一地都是,雅辉蹲在地上哭。亲家母正往桌上的饭菜里倒潲水,嘴里不住地说“吃,吃吧,吃。你们一家就团圆了,我儿子在班房里吃苦,”说着说着,又跳又吼顺势把瓢一扔,头一栽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无日无夜。
这哪是过日子?那天以后,在雅辉姨的父亲的再三劝解下,雅辉终下定决心搬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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