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先前观夜王,似乎不太通晓人间世,杀伐决断都凭着本能。
为什么会想要听琴,难道说?
一系列的念头,在金山的脑海中闪过,快如闪电,她不再拖延,把怀抱的琴放在地上,双手扶着琴弦。
金山并不懂琴,这琴是她问宫女讨,宫女给她找的。
但她知道这琴一定很好,因为看起来很贵,用的木头一看就知极好,很贵重。
看琴的材质年代久远,但琴身依旧光滑发亮,上面雕刻的纹路清晰,琴头还是一只引颈高飞的凤。
金山用手在琴上拨了一个音,琴声清润,余音袅袅,很适合她一会要弹的曲目。
她要弹的曲子叫什么来着?
坏了,她一时忘记了自己要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了。
她的手悬在琴上。
怎么办?
夜王狭长不详的眸子闪烁,在鲛人油脂制成的发出幽幽光线长明灯下摇曳生辉,他发出了催促:”嗯?“
金山一哆嗦,按下了第一个音,好在万事开头难,忘记了名字还记得怎么弹,金山差强人意地弹着,时不时还偷看一眼夜王的脸色。
夜王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了方才等待不耐烦的冷冽,只是伸手支着下巴,一绺银发从肩旁滑落,落在没遮没拦的胸口。
见他这反应,金山觉得还行,长舒一口气,能混过去了。
说白了,夜王根本不懂得琴曲,她便是对牛弹琴。
在”铮铮“的并不怎么动人的琴声中,她稀里糊涂地弹,夜王也就不明所以的听。
金山依稀记得,那卖唱女子弹起这段时,她还哭了。当年合着夏日的清风,耳边的虫鸣,卖唱女子在夜色里暗自落泪,曲子似乎在追忆。
这曲子卖唱女子教了她两回,余下的全是金山听女子卖唱时偷学的。
末了,一曲弹完,夜王问她:“弹的是什么?”
金山皱了皱眉头,认真想了。
从前那个卖唱女子说这曲子,似乎是女子等情郎,还是情郎等女子,或是男子抛弃女子,还是女子抛弃了男子?她记不清楚,决定发挥自己的特长随便编。
凭空编造一个故事是很难的事情,但是如果恰好有一点影子,金山可以凭借着这个影子编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外面不知几更天了,应该有和煦的夜风吹着,有温柔的月光照着,还不用在阴暗可怖的地宫里担惊受怕。
金山清清嗓子说道:“这首曲子是一个故事。”
“曲子是故事?”
“正是。大人可曾听过一首诗,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夜色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瑟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金山想念外面的月和风,如此想着,便想到了这首诗。
夜王赤红的眸子收缩,反复盯着金山,这诗里的意思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似乎见过诗中的场景。
见夜王的眼神深远,在回忆什么,金山猜测,大约把夜王蒙住了,放松下来,开始由着自己的性子胡编起来。
“这首曲子说,她的踪影像巫山**不知飘往何方。在梨花和月色的映照下,她站在池塘边任由柳絮飘飞落在她的身上。不生烟火更让心中变得孤寂凄凉,她走后的时光难以度过。想让鸿雁传书,可永远都找不到方向。”
金山道:“梨花飘香,柳枝摇曳,月色溶溶,微风阵阵,却永远不见她的踪迹。来是空言去绝踪。怕只有碧海青天夜夜心,怕只有一寸相思一寸灰。”
金山在说这些话时,夜王已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在月色溶溶夜,花影寂寂春时,那女子悲伤的站在池塘边,宛如塘中白莲又似弱柳扶风,娇怯忧伤。
时节也是这个时节。
“来是空言去绝踪。”夜王在怔愣中苏醒,命令金山接着弹奏。
金山只得再次凌乱的弹起来,一遍,两遍,三遍过去,夜王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金山弹的手发疼起来。
她拿琴进来时,心烦意乱,忘记绑上护甲套,如今指腹生生磨着粗砾的琴弦。
四遍,五遍,金山的手指越来越疼,琴音也忍不住变化,音律逐渐高亢,简直是撕心裂肺般的拔高,金山的手指疼的太厉害了,琴弦把她的手指磨破。她纯是用肉在琴弦上来回拉扯。
她有些弹不动,音律也低沉跌落,好像是一个女子受到委屈的呜呜咽咽。
骤然,“啪”的发出一声巨响,琴弦居然断了一根。
猝不及防,金山抬眸看着玉石一样冰冷的夜王,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气上升。
出乎意料,夜王对她摆手,示意金山可以退下。
金山几乎从地上蹿起来,抱着琴就跑,往外跑了几步,才觉自己不应该让夜王看出来,又端正了步伐,一直到跑到夜王看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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