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璧坐在地,大袖翻转,以手抚额,呵呵一笑,“你一个飞升在即的通神境修士,要拜我这样一个远游境小修士为师?”
然而李白脸没有丝毫玩笑神色,反而收起酒葫,直起身来。
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赵沉璧神色一愣,沉默良久之后,再度苦笑摇头,“你走吧,虽然不知你为何能够来此寻到我,又为何认定了我能助你得道,但我确实帮不了你。我也不瞒你,我确是须弥大界半步涅槃大尊转世,然而当下自身问题重重,大道崩溃,一无所有,对你恐怕起不到任何助力。”
赵沉璧这番话,可谓是坦诚相见,因为他从那白衣少年的毫不掩饰的心湖之,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求道之心,纯净自若,剑心通明。
李白脸色一黯,竟是露出失落之际的表情,浑身剑气如同退潮一般散去。
赵沉璧暗叹一声,这才第一次抬起头来,好好打量起眼前这名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剑修。
观其形貌,李白不过一副十二三岁的少年皮囊,唇红齿白,面冠如玉,眉心生有一点朱砂印记,如同一柄倒悬小剑,可谓是生得极其俊俏。
尤其是他一双瞳孔之内,并无那种修行数千年,看遍无数人事后所自然产生的沧桑之感,反而如稚童一般清澈见底,不染纤尘,让人看不到一点杂念。
赤子之心。
李白重新打起精神来,却是话锋一转,“我今生修道整整两千年之久,前一千年时间,都是在都是在剑山之,独自一人度过,终日与剑为伴。”
“四百岁时,我于漫山断剑之间,坐地而悟,悟得自身剑道,证于此方天地之间,踏入通神之境。然而往后整整六百年,我再度感悟逍遥之道,却是无法寸进,甚至心魔缠绕,画地为牢。”
“我剑山之,有一柄通天巨剑,名唤天机,相传乃是一位远古仙人留下,剑山历代通神修士,一生之可前去问道一次,令天机剑为其推衍,寻求大道之,虚无缥缈的那个一。”
“当我满怀希望地前去问道,想要令其为我破除心魔障之际,天机剑让我独自离开剑山,游历此番界面之,跨过千山万水,去往险远之地,千年之后,自会有证道契机。”
“这一路我不停地走,去过许多地方,行过无数的路,看过无数的人和风景,漫漫光阴长河流逝之下,这山与山下的种种,我都见得太多,却越是被因果缠绕,越是被蒙蔽道心,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越来越感到身背负的东西如此沉重,越来越不明白,如何才能问心无愧,逍遥于这片天地之间。”
李白惨然一笑,“像千年之后的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何处,像这最深的夜,既不属于昨天,也不属于明天。”
“而在千年之后,我坐于此地,将要自行兵解道消之际,你却恰好出现了,难道你真不是我的证道契机吗?”
赵沉璧轻轻站起身来,走到洞穴之外,望向大雪纷飞的夜空,答非所问:“何为逍遥?”
李白同样站起身来,与之并肩而立,面容苦涩,“心无背负是逍遥,心无牵挂是逍遥,心无愧疚是逍遥,只是如今在红尘走过一遭之后,沾染了太过因果与杀孽,我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赵沉璧闻言,却是失声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之,并无一丝一毫的赞叹之意,只有浓重的惋惜,“佛门求放下,要破除执着,以此来求得六根清净,消除烦恼,立地成佛,然而你可知若是执着于破执着,那又何尝不是一种执着?又如何才能真正放下?”
赵沉璧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凝视李白,“而你若执着于求得逍遥,如此在意自己是否已然逍遥物外,又如何能算是真正的逍遥自在?”
当头棒喝。
李白浑身颤抖,眸泛起无尽的痛苦之色,大道轮廓开始紊乱碎裂,喃喃道:“一开始,我错了么”
然而赵沉璧视若不见,任由其所求千年的逍遥大道,寸寸崩溃,烟消云散,修为境界如决堤洪水,一泻千里。
赵沉璧大袖一舞,搅动漫天风雪,“倒也谈不对错而已,只是你所求的,不过是逍遥小道而已,何不此放下,问问自己,何为真正的大逍遥与大自在?”
赵沉璧前一步,在皑皑雪地划出一道圆圈,如同画地为牢一般,置身其,振声而言,“这片天地便是这样一个巨大的牢笼,人生其间,恍若身处熔炉之,无时无刻不遭受其煅烧与炼化,无论如何求舍,身所背负与承担的东西,只会随着旷日持久的光阴流逝,与日俱增。”
“亲友去世,道侣陨落,宗门衰败,同门道消,如此种种,你我终究不是那断绝七情六欲的仙人,这世间种种悲欢离合,都会悄然之间,在心田之洒下种子,扎根在那片人心深处的土壤之,在漫长的光阴枯萎之后,化作这熔炉的炭火,将你反复煅烧,将你持续刺痛,永生永世都如同一场长久的受难,你要放下,又如何能放得下?你要心无挂碍地去逍遥自在,又如何能逍遥得起来?”
“难道,从来不去沾染这些,从来不去铭记这些,望而生畏,早早避开,是解决之道吗?你心所背负的所有苦难、煎熬、悲哀、欢欣、愉悦、感动,那些欢快的歌和痛苦的snn,连同你所经历过的所有放得下,或是放不下的过去,其实都与你的意志一起,构成了你本身,宛如一体,不可分割。”
“你想要放下的,其实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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