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峰郡重装骑兵向着战场中央的“先王旗”发起了冲锋,海水在他们面前分开。
安德烈亲手斩落先王旗时,“第六军团”最后的荣誉、勇气和尊严也随之烟消云散。
安德烈捞起血水中的团纹战旗,高高举过头顶:“下一面!”
“下一面!!!”回应他的是震天的欢呼。
无人再对今日之胜负有第二种观点。
黄昏。
暖色的阳光洒向教堂和山岗,在原野上投下狭长的阴影。
除了绵延数里,黑斑似的横着的尸体,战场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站着的“人”。
追击逃敌的联军士兵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只剩下一支骑兵监视着被困在河谷村的议会军残兵。
当铁峰郡的炮队终于抵达战场的时候,议会军残兵正在绝望中尝试突围。
最后两个尚且保有编制的议会军大队,连同其他逃入河谷村的溃兵,共同组成一个千余人规模的大方阵,沿着行省大道缓慢向大营方向移动。
铁峰郡炮兵在土岗上卸下大炮,持续地轰击他们。
还没走出一公里,千人大方阵就在炮火中瓦解,士兵们加入了惊慌失措的逃亡。
此次会战中,大议会军最后的成建制部队就此消失。
见证这一幕的雅科布格林,在他的笔记中写下了这样的记录:
“下午四点,博德盖茨上校输掉了会战”
“下午六点,温特斯蒙塔涅保民官赢得了会战。”
当温特斯赶回河谷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从正门到中军大帐,联军营地里点起了一连串的火把。
温特斯骑马走进营地时,道路两旁的联军士兵不自觉垂下了头。只有等到温特斯走过去以后,联军士兵才敢抬起眼睛,敬畏地望着“狼之血”的背影。
梅森一直守在中军大帐外面,看到神情疲倦、脸色苍白的温特斯那一刻,学长的眼圈一下子变红了。
“都怪我。我明明最先出发”梅森已经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他强忍着泪水,痛苦而自责:“如果我及时赶到,根本不会是这样”
温特斯没有安慰梅森,也没有指责梅瑟。他只是握了握学长的手,看着学长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同样守在大帐外的莫里茨少校扶住梅森,沉默地拍了拍后者的胳膊。
“博德上校在里面?”温特斯问。
“在里面。”莫里茨停顿一下:“他在等你。”
温特斯解下武器,走到大帐的帐门外,无声地掀开了帐帘。
幽暗的烛光照在温特斯身上,大帐里所有人的目光也一齐投向他。
盖萨上校、斯库尔上校、洛松上尉、伍兹中尉几乎所有还活着的四郡联军军官此刻都在帐中。
他们神情复杂地看着温特斯蒙塔涅,看着这个陆军学院的后辈,看着这个冥河的幽灵,看着这个铁峰郡叛军的领袖,看着这个今日力挽狂澜之人。
军官们缓缓后退,为温特斯让出一条道路。
在大帐中央,半躺在行军榻上的博德盖茨上校看着温特斯,露出一丝笑容。
温特斯压制住情绪,快步走到博德上校身旁。
博德上校的胸口以下盖着一件被血水浸透的上衣,他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温特斯,轻轻点头。
温特斯握着上校仅剩的右手,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博德上校又笑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
上校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又睁开眼睛,看着温特斯,胸膛起伏着,已经没有血色的干涸双唇艰难撑开一道缝隙,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唇齿间传出:
“太阳和繁星发出齐响”
温特斯单膝跪在行军榻旁,握着上校干瘦的手,擦去了眼泪:
“大地涌起雄壮的歌声。”
斯库尔梅克伦凝视着博德上校和温特斯蒙塔涅:
“人性的希望放声歌唱。”
“为新世界的诞生献上赞曲。”
盖萨阿多尼斯覆盖着恐怖伤疤的半侧脸庞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不忍心再待下去,转身走向帐外。当他打开帐帘时,军官们低沉的歌声也飘到帐外:
“伟大联盟向前进。”
“战旗高高飘扬。”
几乎被负罪感压垮的理查德梅森哽咽着:
“为了胜利并肩战斗。”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无名小河西岸
一个身穿议会军军官制服的年轻人从昏迷中苏醒,他茫然地坐在尸体中间。
一群农夫视若无睹地从他身旁走过,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那些农夫手里都有一根长木棍,一边走一边在尸体上敲敲打打,发现有铁器便弯腰捡起放进背篓联军人手不够,便把河谷村和附近村庄的农民都找了过来,以计件的方式雇佣他们打扫战场。
议会军军官愣愣地看着农夫在他的部下、他的敌人的尸体身上翻翻捡捡,毫无尊重可言地从死者身上踩过、拿脚给死者翻身、偷窃死者的财物。
一名同样年轻的监督农夫打扫战场的联军军官翻身下马,取出水壶,默默递给议会军军官。
议会军军官呆呆盯着手中的水壶,突然失声痛哭。
“所有受压迫的人们团结起来。”
“奋起反抗奴役你们的邪恶帝国。”
无名小河东岸
猴子抱着一具身穿盔甲的尸体,止不住地抽泣。尸体胸甲的正中间处,一个弹孔清晰可见。
老军士鲁西荣站在猴子身旁,把手搭在猴子的肩膀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人民的怒吼将如滚滚雷鸣。”
“要像潮水和时间一样无情。”
大营角落的医疗所
惨叫和咒骂声此起彼伏,锯下来的胳膊和腿胡乱在帐篷外堆成了小山。
一个两腿自膝盖以下完全被截断的军官一边抠着泥土在地上爬行,一边凄厉地大笑。
“伟大联盟向前进。”
“战旗高高飘扬。”
炮兵阵地所在土岗下方的田野
一匹前腿被炸断的战马躺在地上,身下的血水已经聚成一汪小潭。
它流着眼泪,慢慢咀嚼着嘴边的麦秆。
“为了胜利并肩战斗。”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无名小河东岸
焚烧尸体的柴堆燃起熊熊大火。诡异的焦油香味伴随着浓烟飘向远方。
人们用三角巾遮着口鼻,面无表情地将更多尸体扔入火堆。
“就像清晨必将迎接太阳。”
“就像河流必将汇入大海。”
无名小河下游
赤裸的肿胀尸体在下游的浅滩搁浅。
沿岸的村民割走了尸体身上的衣服。
“塞纳斯人的新一天已经到来。”
“我们的孩子将活得骄傲而自由。”
蛇泽
安德烈将议会军的军旗扔在围墙外。
蛇泽开门投降。
“伟大联盟向前进!”
“桅旗迎风飘扬!”
银雀山
马蹄声阴魂不散地跟在背后。
棕衣士兵不顾一切地钻进山林,逃向绿谷。
“为了胜利并肩战斗!”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联军营地中军大帐
博德上校眼中亮起光芒,他拿着了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着温特斯的手,欣慰地笑着:
“就像清晨必将迎接太阳。”
“就像河流必将汇入大海。”
“塞纳斯人的新一天已经到来。”
“我们的孩子将活得自由而骄傲。”
温特斯同样紧紧握住博德上校的手,坚定地歌唱:
“伟大联盟向前进!”
“义旗随风飘扬!!”
“为了胜利并肩战斗!!!”
“一个自由的新世界!!!!”
当最后一句歌词结束,博德盖茨于河谷村外溘然长逝,享年四十六岁。
这场决定新垦地命运的会战,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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