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下了好几场春雨,这阴雨绵绵的,倒是有些返寒的意思了。我的伤好得快,到底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养了这快五六日,就已经有长新肉的苗头了,伤口处总是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用手去挠,可是翠衣好像是张了三只眼睛一般。每次我想趁她不注意解解痒时,她都会及时地抓住我的手,佯装打几下,嘱咐道:“挠了留疤,就不好看了。”然后又摸摸我的头,“再忍忍,再忍忍,快好了。”
我没得法子,现在是个伤残人士,只能任由翠衣摆布。可我脑海里总是冒出一些疯狂的念头,要是我毁了脸,留了疤。是不是就没有男人喜欢我了,我就可以解脱了?可是我又随即难过起来,师父养我这么大,我却总想逃避我的义务,不能尽孝于她。罢了,若是有下辈子,就来生再为自己而活吧。
我养病的这几日,侯爷并未来探望过,但是这送礼的人却如流水一般,络绎不绝。补品珍药自不必说,其他的金银珠宝更是送了许多。前些日是珊瑚镶嵌宝珠手镯,这几天又送了一对金镶珠宝海棠花簪。件件都是少有的做工和用料,我本是该开心的。我也知道侯爷的为难,这事本就是个误会,不好处理他那暗卫。再说他那暗卫定是从小跟着的,这次又是着急护主才引了这等子事。现在要是为了个不明不白的女子,就罚了暗卫。传出去,怕是让手下的人寒心,从此不好做事了。我明白,我也懂,若我是真心爱他,倒也不会让他难堪难做。可我就是存心要看看,他心中到底要怎样抉择。要是他选了我,罚了那暗卫,倒是好。也算离间了他们主仆,更是让事情成功率大大提高了。要是他选了暗卫,那也没法子,我只好重新再想个什么办法,假装想通了大度地主动原谅他。这小别胜新欢,怄了这许久的气,重归于好的时候,更是人开心懈怠的时候。
现在只是指望着身上的伤能在方宴之回来之前快点好起来,我就像是一个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孩子一般惴惴不安。
是夜,万籁俱静,白日忙碌的世人都睡下了。我因着伤口痒痒,倒是辗转反侧了许久。忽然听得一埙声,幽咽悲凉。埙是最原始就有的乐器,故而它的声音是纯粹的隽永悠长的,总是能摈了其他思绪,让你一味地沉浸在乐声中。吹的是一首楚歌,改的是琵琶大曲中霸王卸甲的一篇,讲了楚汉相争,霸王项羽被困在垓下。后面的结局大家都知道,无非是英雄落幕,美人凋零。这曲子太过悲怆,在这静谧的夜中吹了,更是要人生生掉下泪来。我叹了口气,我本不想理会的。可我如今终是懂了什么叫做,才情动人。这么好的埙声,总是能勾了人,想要走近些,听得更真切些。
我披了外袍,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庭院中是洋洋洒洒的清幽月光,步入院中,月下的我也是素洁不施粉黛的,这动人月色又似给我披了件薄纱在身。
今晚的夜色,真美。虽不是什么中秋的团圆满月,但是一轮弯月挂在天际,不吝啬它皎洁的月光,大方地渡了这人间一层圣洁的光,宛若梦中。侯爷立于一角,风华依旧,但我竟只是觉得他消瘦的令人心惊。
......相顾无言。似是太久未曾见面了,彼此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陌生。
“侯爷倒是好兴致,可是偏偏要在晚上吹埙,扰人清梦。”
“本王的埙,只扰那让人夜不能寐的人。”这话意有所指。
我立刻伶牙俐齿地回击道:“奴家不敢。身上的伤还需养着,就不陪侯爷在这夜下赏埙了。”
说罢转身就要回房,刹那间,我还没回过神,已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搂住了。他抱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别走。”侯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我耳后传来,我不由得竟是原地愣住了。
“这月色诱的我鲁莽了。”听到此话我以为他要松开我,没想到侯爷却一手抱起我,施展轻功,顷刻来到府外,抱着我上了马。夜半策马狂奔,引得巡守注意,侯爷随手亮出自己的玉牌,又一个劲地策马扬鞭。想必是明天天未亮,这侯爷带着女子在城中夜半策马的消息便是要传遍家家户户了。未曾想平日一向是温润知礼的侯爷,为着我竟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还有他胸腔传来咚咚的心跳声,我竟是觉得自己心中无限柔软。我也不问他要带我去哪儿,只是藏在他的斗篷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沉水香,躲着呼啸的风声。
“到了。”侯爷停下了马,抱我下来。定睛一看,竟是到了醉仙楼。这大晚上的醉仙楼竟也开着,只是少白日的人烟。这醉仙楼是名家设计,依湖而建的。这在吃饭,不仅是口福,也更能一饱眼福。侯爷拉着我走了进去,此刻的醉仙楼看的出是更加被人用心装扮过的,好似人间仙境。又为了不夺月光的皎洁,楼中只用红烛取光,烛火摇曳,动人心弦,倒是更贴切醉仙楼这个名字。刚进楼,就见红烛熄了几盏,唯有楼中倒是明亮,突然又不知道从哪儿忽如其来飞来许多蝴蝶。在这雕栏玉砌的人工楼中,竟飞着各色各样的天然蝴蝶。这种美与美的碰撞,不由得让人心也动了。我看的开心起来,忍不住伸手想要戳一戳它们。
这时侯爷递给我一个捕蝶网。这是,在补偿我那个没过完的花朝节吗?虽是晚了那么久,可是未曾想到他竟这般有心。我接过了网,好在只是伤的右肩,左手依然可用。并不碍事,只是不甚灵敏了些。这么多蝴蝶,就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我却一个也网不住。见我心急,侯爷轻笑一声,动作轻柔地挽住我的手。这一碰我仿佛被电击一般,浑身不自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拿住那网子。侯爷似是不知,只是面色如常的帮我网那蝴蝶,他眼疾手快,一下子便网住了。我伸手去捉,那蝴蝶在我指尖停留了一下,痒痒的,倒也不跑了,就停在我指尖。我兴致大发,把那指尖的蝴蝶舞来舞去,仿佛是在与蝶共舞。侯爷边吹埙附和我,此时埙声清丽空灵婉转,不复之前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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