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久生灰的地宫中,阴冷夹带着潮湿散发出阵阵霉味。几道昏暗蜡黄的烛火摇曳颤抖着,忽明忽灭。惨淡的烛光并不足以照亮四周,却意外的将每个人脸庞上的惊恐,映照得煞白。
本以为躲在地宫内,就可以麻痹自身,从而对外面那场腥风血雨视而不见。可那如闷雷一般的轰隆,如锤铁一般的清脆,却透过那带有裂纹的石壁,震颤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霎时!
投石机投掷而来的一枚火焰巨石,重重的砸在地宫正上方的土地。伴随着建筑坍塌粉碎的巨响,地下的狭小空间也随之摇晃,几把碎石粒从地宫顶部掉落在了几位大臣的紫色稠纶上。
感受到性命之危,他们惊叫着抱着头鼠窜到地宫一角,缩在一团。恐惧打破地宫内部的宁静,经久不息。所有人都抬起头,怔怔地盯着摇晃的地宫。怕一个不牢固坍塌下来,让他们长眠于此;更怕叛军临下,突破死守地宫防线的士兵。
地宫之中,除了周围昏暗的烛火,四周都显得空空荡荡,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唯最上方端立着一把雕龙镀金的龙椅,上面的浮雕虽不如朝堂之上的龙椅来得奢华,但也绝不是凡品。龙椅的正前方立着一个漆红色的桌案,上面摆着一杯茶水。
皇帝肥硕的身躯包裹在巨大的龙椅之中,微微歪斜的冠冕、上下起伏的胸口、紧扣着龙椅的双手、紧蹙的眉头。微眯的双眼扫过周围的每一个大臣,看着他们瑟缩胆小的样子,心下更是不耐。
国家养这群人不是吃闲饭的,为的就是在危急存亡之际能够为自己出谋划策。结果看现在他们那闷不做声的样子,当初说的话不过都是为了好听而已。若是指望他们,南汉早就灭亡了!
皇帝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举起桌案前的茶杯试图喝水平复一下自己不安的心。
就在这时……
“报……叛军已打进内宫!”一个负责随时打探战况的斥候,匆忙地跑进来向皇帝报告着最新的情况!
听到如此不利的消息,皇帝那捧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恐慌、愤怒交织于心,一触即发。
“砰”地一声,杯子顿时摔得四分五裂,杯中茶水四溅,水花在皇帝的龙靴上绽开,即便透明,却也触目惊心。
众大臣应声跪倒,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直视皇帝,不知是畏于皇帝的暴怒,还是恐惧于城外抛掷而来的火石。
皇帝一双凌厉的眼神直直盯着面前跪着的斥候,语气阴森,“到底是什么人?是想造反吗?”
“回禀陛下,是……是广溪王号称勤王前来,说是陛下受了近唐人的蛊惑,诱……诱捕齐昌王于宫中,领兵三千,又……又于城外汇合齐昌王西极铁卫八百骑兵,现已将皇城团团围住!”
斥候颤颤巍巍地跪伏在皇帝面前,不敢有半分虚假地说着自己所了解的所全部情况。
皇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但幅度过大的动作也将面前的桌案撞翻。他顾不得因桌案的碰撞给自己带来的疼痛,眼神幽深,几乎挤着牙缝说道:“那为何无人来报叛乱之事,又是谁泄露了齐昌王的死讯?”
斥候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陛下,近日宫廷防卫人员大换血,新旧交接还未到位,所以无人来报,叛军正是趁此机会大举进攻的……”
“那你是指这是朕的过失了?”皇帝喘着粗气,一双凌厉的眼睛望着斥候,吓得他连忙扣头:“卑职绝无此意,还望陛下明鉴!”
皇帝冷哼一声,想起当时的满朝质疑、人心叵测,斥候看似无心的再次提起,让皇帝心中的那刚刚续上的银弦迎来了二次绷断。
凌厉的眼神充满了皇帝的眼眶。斥候分明见着那猩红眼睛当中密布的血丝,不禁浑身发毛,仿佛自己被林中的恶狼盯上了一般,但凡有丝毫异动,下一秒就会被生吞活剥。
冷汗顺着斥候潮湿的鬓角流向下颌,瘙痒却不敢抓挠的感觉让他面部出现抽搐。他算是明白了,陛下的兴师问罪,自己无疑不是那于事无补的替死鬼。
“陛下。”
敢于在此时发声的,整个宫廷上下恐怕也不出其二了……
站在一旁的国舅对着地上的斥候使了个眼色,再对着地宫门口微微颔首,示意他先行退下,继而为他开口解围道。
“陛下,此事怕是广溪王预谋已久,早已将各路探子买通了,他们就等着一个机会呢!而齐昌王的失踪恰好给了他一个联合其旧部的借口进行发难。至于皇子殿下的死讯,臣不知是何人泄露,况且他素来来去无踪,寻访异人或里通他国,就连他的亲妹妹婵娉,也不告诉。”
面前的国舅已然步入中年,坚毅的五官、炯炯有神的双眼依稀具有青年时的风采,眉眼之间与皇后极为相似。
“既然如此,那就请国舅告诉朕,广溪王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皇帝微眯的双眼直直盯着国舅。
“不管广溪王怎么知道的,但他知道的肯定不是全部,否则他就不会单单只怂恿齐昌王身边的近卫队了。或许,我们可利用这个漏洞来做文章。”
“哦?那国舅有何良策?”皇帝重新坐回龙座,背身缓缓倚靠在后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国舅虽低着头,但眼珠不自觉往上看去,诲默难测,嘴角微微上挑,一脸算计道:“回陛下,现下广溪王正是借着齐昌王的借口才集合的部队,我们大可从齐昌王的失踪原因入手,转移齐昌王旧部的仇恨,那么他们之间的同盟便可瞬间瓦解!”
他的话,在此刻皇帝耳中就如同地位尊崇的老者一般,带来的是透彻人心的能力,让皇帝原本暴怒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要是这家伙早点提醒朕就好了。皇帝斜着眼睛恨恨地想着。
“但是……”
国舅话锋一转,继续道:“这个理由只能建立在只有齐昌王旧部参与的情况下,如果朝中其他藩王或朝中大将卷入其中的话,恐怕就比较麻烦了。”
越听到后边,原本稍微平静的皇帝脸色再次难看起来,他望着面前摇曳的烛火冷笑着:
“勤王?还是清君侧?一个外姓的藩王,朕的家事国事他也要管吗?还是仗着自己老子与朕的恩情,朕就当真不敢杀他吗?”
狂笑让地宫的蜡炬闪烁,一颤一颤仿佛众大臣忐忑不安的心一般。
面对这皇帝的怒火,国舅似乎依然不惧,径自说道:
“自古以来,意图搅起叛乱之人皆是会为自己的反叛寻求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从而使自己变得师出有名。所以,为了防止更多的兵变,臣斗胆请求,派人过去将皇后与公主一同请入地宫避难,以保万全,毕竟……”
国舅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相信以皇帝的睿智,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皇帝微微眯了一双老眼,似乎想把国舅看穿。他自然明白国舅的话外音,他是怕国丈也参与其中,毕竟齐昌王是皇后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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