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在他低沉慵懒的语气中,察觉出丝毫的不悦或是烦躁,“只是你刚刚的想法,全部被你很明显地写在了脸上而已,就如同一本打开的书,让我不去看都难。唉,我真的没有骗你,我能够了解到的东西,也仅限于你心底本就愿意告诉我、想让我知晓的,这跟平常说话时是一个样。”也就是在这时,我才突然万分惊讶地注意到,每当狄兰在通过项链,与我三言两语地进行交谈时,静垂于我胸前的吊坠,便会逐渐向四方源源不断地隐约散发出,一层层从小到大的、神秘而又梦幻的淡绿色光晕。它们仿佛破晓时分里,浩瀚苍穹下,湖面倒影中,晨曦笼罩内的青山绿水、茂林修竹,完好地披着一身仙人纺织的轻纱,瑰丽地溢着虚无缥缈的朦朦芒彩,还又安详地眷注抚慰着人们疲惫不堪、千疮百孔的心灵和魂魄,神圣不朽地一点点引领着他们步入伊甸园。
“你这儿,是不是养了不少的动物?”没过多久,狄兰便又一次出了声,且以极为确凿、肯定的口吻对我提着问。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对此,我只得百般无奈地暗自轻叹了口气,进而陡然也明显地发觉,自己已经令人不可思议地开始慢慢适应与习惯,他跟人相处、交流时拥有的独特方式了。
“千真万确,”我一边格外强烈地忍耐着想要去翻白眼的冲动,一边非常诚恳地赞同着他的说法,然后则原原本本地和他娓娓交代了起来,“有几只小猫小狗在三层上,其余种类的动物,都已被我分别安置在了五、六两层上,”言毕,我的一对儿眼珠,又骨碌碌地来回转了几圈,连忙反问道,“这里面,是否存在着什么问题?亦或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毕竟,鬼才相信,他只会是单纯地随口一问罢了。事实上,我反倒认为,他的一言一行都深藏不露地持有着不纯的动机与目的。但眼见,我们彼此在当前困窘的境况之下,又双双怀揣着很大一部分相通的利益。所以,我自然更是要在意和留心,他对诸事的见解以及他的手段,他的算计,他的预谋。
“不不不,结果兴许与你料想中的,正好恰恰相反,”他不紧不慢地回应着,尔后却又若有所思似的稍稍顿了顿。而此时的我,则几乎能够在脑海里,清晰无比地想象到,他那好看的眉头在微微皱起时的样子。片刻过后,随着狄兰愈见舒展的“眉头”,他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道,“实不相瞒,我听得见,它们在不时间里,嘈杂的说话声。我也清楚,可能这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会像天方夜谭一般,是何其的荒谬怪诞,但这却是事实。同动物们交流,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所以,早在刚跟你来到这个地方时,我就已依稀听闻了自楼上和楼下,一齐传来的一些窸窸窣窣、微乎其微的声音。而且,你猜怎么着?我还万分有幸地在其中了解到了,一些个非常有趣儿的事情,也可以说是,一个惊为天人的秘密。你想知道它是什么吗,卡桑德拉?呵呵,那只得看你,有没有十足的兴致和胆识,到第六层上瞧瞧了。不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能够通晓动物的语言?这回,可算是轮到我皱紧了眉头。因为,这全然不在我的学识范畴之内,且我也从未想过,在这个世界上,竟会有人具备着,如此超乎常人想象的能力。但狄兰在整个讲话过程中的叙述方式及其措辞,却又让人觉得不似有假,无论如何也从中挑不出一星半点的毛病来。
须臾,我扬了扬眉,一脸的匪夷所思马上又被平淡无奇的表情,所遮掩得严严实实:“如此听来,确实不同凡响。”暂且没有过多地问询他口中提及的那个秘密,我悄无声息而简单利落地将双手朝下方轻轻一摆,转瞬间便不费吹灰之力地来到了第六层。
举目远眺,和煦而又明媚的阳光恰似大自然母亲的爱抚,温柔、纯净地洒在水平如镜的翠湖之上。与此同时,几缕偶尔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徐徐清风,也在湖面上轻拂起了阵阵的微波与涟漪,使其看起来倘若是被人揉皱了的碧绿绸缎,也还灵动地缀着数枚闪闪发光的金币银币。距此不远的地方,一对对黑白分明、列队整齐的天鹅,正高情逸态地交错游走着,仿佛笑逐颜开地跳起了中世纪时期王公贵族们,在蓬荜生辉的宫廷里,无比迷恋的交谊舞,且各各的体态皆是轻盈而庄重,优雅而和谐。
然而,就当我依然全心全意地欣然陶醉于,这赏心悦目、如诗如画的景象当中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冷不丁地从后伸出,并一下子揽住了我右侧柔弱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我整个人慢慢向前方引去:“你不需要花时间在这些弱不禁风的宠物上,卡桑德拉,它们对你来说一无是处。是的,我了解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的感受。但是今非昔比,你将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你有了我,你唯一的朋友和依靠。我会无条件地相信,你对我所说的一切,就像你相信我一样。同时,我也会永远尽自身全力护你周全,为你扫清障碍、出谋划策。”
闻言,我心里在最一开始受到惊吓时,不禁产生出的那份紧张与不安,渐渐地以舒缓、平和的趋势转变成了宽畅和欣慰。可是,头脑里边始终都嗡嗡作响的理智,却又在声色俱厉地一遍遍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出于一味地想要,去及时寻求情感上的陪伴与寄托,而被面前狄兰衣冠楚楚、温柔友善的外表所蒙骗,被他信手拈来的花言巧语所诱惑,以至在这分外渺小的一叶扁舟上迷失了方向,无可救药地跌入他一手为我量身定做出的,迷魂夺魄、万劫不复的深渊,将自己永久地出卖。
翻来覆去地琢磨着他的一番言语,我心下则不由又是骤然一惊。因为长时间地委身生活于,母亲和机械猫的严守与监视下,我早已学会了如何游刃有余地对外掩饰以及伪装,自己时刻表现出的思想还有情感,反倒是忽略了狄兰本身,也曾是在这样举步维艰的险恶环境之中,幸存下来的。何况,他甚至还经历过,比我更多且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么,照这条思路分析下来,他此番话,是否亦蜻蜓点水而具有一定引申意义地向我传达和指明,他已然清晰、透彻地看出了,我在私下里,仍旧对他持有的不信任,意在警告于我?或是说,我目前着实是想多了,他说这话的目的,单单只是为了,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让我更好地为他所用,从而作出的假意安抚与慰藉?咨嗟,乱世之下,人心难安,我把仅剩下的最后一种可能,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少顷,他带着尚在霞思云想的我,逐渐止步于仍在熟睡中的一群白狼附近。而那对微微眯起的绿眸子,几乎是在瞬时间,便在一处落定,里边先是载着少有的惊喜,尔后则像百般算计似的,闪过了一丝贪婪而狡黠的精光:“你可知,卧在最头里的那匹狼,叫什么名字?”
“咦?怪了,怪了,你说的这匹狼,我为何从未在此前瞧见过?”我疑惑地喃喃自语着,并开始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左右打量起它来。与此同时,我的心底也愈发地确信和肯定,机械猫未曾在我眼前运用任何粒子技术,虚拟构造过这样的一匹白狼。因为事实上,这里被圈养着的每一匹狼,我都能够十分清楚地辩识出来,除了它。
而它们当中,有的脖子下面,长了一圈略显滑稽的黑色绒毛,就如同带了条温暖厚实的围巾似的;有的左耳朵,明显比右耳朵要大;还有的走起路来时,会有些跛脚……但眼前这匹狼的额头上,却是有着一个淡红色的花形印记,这是我在起初观察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过或者遗漏掉的细节。斟酌至此,我不得不赶紧在心里,将它们挨个地重新默数了一遍。可随之得到的结果竟与先前一样,不多也不少,还是九匹。我禁不住眯了眯眼,再次快速地来回将它们审视了一圈。果不其然,一匹嘴部较宽而名叫“鸭鸭”的狼不见了踪影,就像是被人为地替换走了。但此事究竟具体是在何时发生的,我不得而知。毕竟,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到这边来了。
在将自己刚发现的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全数告知狄兰之后,我想了想又道:“哦,对了,你觉得红花这个名字,怎么样?我认为,这名字同它,还挺称的。不过,既然你现下打定了这匹狼的主意,想必你也一定是知道,它的来历了吧,这便是你方才口中所说的秘密?”
闻言,他并没有吭声,只是低垂着眼眸,使得那长长的睫毛,在他俊俏的脸上,悄然投射下了一片晦暗深沉的阴影,很是巧妙地遮蔽住了他眼中所含有的全部情绪。而仔细看去,他又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似的。我发誓,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故而不由得试图重新去捋一遍方才的话,思忖着自己是否真的说错了什么,同时也莫名地感到有些后怕。可不多时,狄兰却是先我一步地平静了下来,且嘴上还蓦地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而又怪诞的声音,倘若白雪皑皑、见不到太阳的漫长冬季中,无尽严寒与黑暗下的窃窃私语以及低声密谈。霎时间,对面头里那匹原先还好好地静卧在雪地上,美美小憩的白狼,猛然睁大了它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并立刻朝我站起身来,呲牙咧嘴地低吼示威着。见此,我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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