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日深夜,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乾清宫,懋德殿,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魏忠贤此时已经没了任何跋扈之色,看着龙榻上渐渐变得僵硬的天启帝朱由校的龙体,悲痛欲绝。
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魏忠贤与天启帝朱由校早已情同父子,六十岁的魏忠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年仅二十三岁的天启帝会走到自己的前头。
而且,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让人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魏忠贤二十一岁入宫,用了近四十年的时间登上大明权势之巅,他的心,早就在内廷外朝无数次的明枪暗箭中锻炼的坚硬如铁,但唯一一块柔软的地方,却是为了朱由校而留着。
朱由校,就是魏忠贤心底里的白月光,可如今这唯一照亮他心门的白月光,已然坠落。
魏忠贤出身微末,本是如尘埃般渺小的人儿,少时家境贫穷,混迹于街头,不识字,但却懂得骑马射箭,喜欢赌博,迷恋酒色,经常和一群恶少赌博,直到连老婆都输给了对方,魏忠贤这才痛改前非,愤而自宫,改姓名叫李进忠。
入宫近四十年,他从一个洗马桶的小太监,逐渐蜕变成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哭过,笑过,卑微过,荣耀过,一切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他都有了。
可这一生之中,从未向他索取,反而不断给予的,也唯有面前这位刚刚大行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世人都说他魏忠贤祸国殃民,残害忠良,罪该万死,可谁又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当这个权倾天下的大太监。
虽然目不识丁,但魏忠贤能从卑微如尘的小太监蜕变为权势滔天的大太监,智商情商无疑是天下最高的几人之一,他又岂能看不出,这个大明,实已到了大厦将倾积重难返的地步,这样的天下,又岂是他可以拯救的?
但读书人不是说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么?
天启帝待我魏忠贤,又岂是“国士”二字足以形容的?就连再生父母都无法相提并论啊!
早在天启帝登基之初,作为天启大伴的他,就已登上权势之巅,如果他仅仅只是追求荣华富贵,那么他大可以和文官们你好我好大家好,不但和气生财,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不错的名声。
他一开始也是这样做的,可无奈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文官们根本就不鸟他。
魏忠贤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文官不是自诩文曲星下凡吗?为何他们总是挖国家根基以肥私?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这是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人物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何这些文曲星就不明白呢?
更何况他们老是欺压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在朝堂上对朱由校蹬鼻子上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他魏忠贤这才不惜背负满身骂名,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文官们势不两立。
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爱护自己的人走了,自己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巨大的悲痛与失去靠山的悲凉让这位红极一时的权臣万念俱灰,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轰隆隆!
一声惊雷照亮了天启帝苍白的脸,魏忠贤猛的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刻,魏忠贤从绵延不绝的悲痛中清醒了过来,多年的政治生涯积累的对于时局做出明确判断的能力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正值壮年的天启帝还没来得及留下骨血就英年早逝了,按照皇室的惯例,皇帝无子、兄终弟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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