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机正在后撤,十几吨的家伙即便能拉扯得动,也举步艰难。熊荆所在的戎车就在投石机之前,看着人拉牛拖移动如此艰难,他又由想起与荆弩同理的扭力投石机来。可惜牛筋有限,这种投石机虽然简便,也不能大量制造。
“左军为何不进……”熊荆在看投石机,廉颇则在看左右两军,陆离镜里,左军已经不再前进,这让他大惑不解。秦军入伏,左右两军本该大力横击,左军居然没动静。他再看右军,右边军旗也是不进了,横击出乎意料的陷于停滞。
秦军时有箭矢射来,戎车前缘有盾牌保护,但为了看清原委,廉颇越站越高,最后已经站到了车轼上,几支弩箭射来,幸好距离远,且又射偏,熊荆看得担心,正要提醒他小心时,廉颇已从车轼上下来了。
“大王,左右两军已是不进。”廉颇一下来便直言相告。
“为何不进?”熊荆疑惑,他记得秦军装入口袋后,下一步要做的便是横击,项燕还给他说了一个三百步的数字,即只要左右两军横击三百步,秦军必溃。
“此……”军阵之中敌我混杂,能看的只有彼此的军旗,廉颇也不知确切理由,但久经战阵的他能猜到大概的原因。“我军以郢师、鲁师、吴越之师士卒最多,上将军以鲁师为左军、吴越之师为右军……此两师乃我军最弱者。”
“最弱?”熊荆讶然,吴越之师没有甲胄他知道,可决战前,项燕已想办法给他们找了两千套甲衣,而鲁师他印象不深。“老师为何如此说?越人锐兵敢死……”
“然越人身形矮小。”廉颇无礼的打断。“中原之人,生来便高于吴越之人。”
“生来……高于?”熊荆从未注意中原人和吴越人之间的身高差异,因为他自己就很矮。但联想到后世,北方人确要比南方人高些,他不由沉默了。
“秦军所出,乃郡兵之精锐,然我军所出……”廉颇叹了口气。因为惧怕秦人灭国,楚地各县邑基本是扫地为兵,除了六尺五寸的傅籍者,一些县邑征兵身高放宽到了六尺乃至六尺以下。楚国的尺略短于秦国的尺,六尺不过135cm,秦尺则是138cm。
征兵征到这个身高并不离谱,秦国律法乃至各国律法皆认为男子六尺五寸(秦尺150cm,楚尺146cm)即为成人。长平之后的邯郸之战,赵国五尺(约115cm)男儿都要持戈上阵,何况楚国此次还未征五尺童子。秦军二十余万,楚军二十七万,从数字上看是楚军多于秦军,但是,扫地为兵、老幼参半的的楚军根本就不能和秦军相提并论。这是徒卒的差距,更是人口基数的差距,各国的卒,并非全然一样。
“我懂了。”廉颇之意未尽,可熊荆已然懂了。他忽然想起了抗战:有多少次中国.军队重重包围了日军,可就是攻不进、吃不下、灭不了,最后反被包围圈里的日军打个半死,然后扬长而去。那时候是因为缺炮,现在呢,冷兵器时代,士卒的身体素质、防护、以及士气决定着战力。楚军士气不缺,防护双方都是皮甲,楚军缺的是身体素质:太矮、太弱。
“看来楚人以后要从小多吃肉。”几个月前因为造盾,熊荆对邓遂说过的话再次提及。可上一次说的是理所应当,这一次却语带幽然。
“寻常人家,怎可从小食肉?”廉颇当然知道肉食的重要,但这是很难实现的。“我闻之,唯代郡李牧之卒能常有肉食,彼处近草原,多羊马。”
“李牧……”如果平时,提到李牧熊荆总要多问几句,可现在楚军之胜极有可能演变成溃败,他已无心去问李牧,他只道:“老师,眼下我军该当如何?秦军鸣金撤兵否?”
“眼下我军……”接过熊荆的话,廉颇抚须想道:“眼下我军已骑虎难下,秦人久不鸣金,恐无撤兵之意。此战如何,殊难预料。”
“就没有办法?”熊荆的目光又盯在了投石机上,可这东西现在已经不能发射。“弓箭如何?我军有近三万名弓手,可万箭齐发。”
“楚箭多轻箭,”廉颇摇头,“如此之近,唯有抛射,秦军徒卒俱着甲,能奈秦军何?”
“轻箭?”熊荆对弓箭确实不太了解,也不了解楚箭为何多是轻箭。
“射逾百五十步,非轻箭何箭?”廉颇反问,“破甲之甲,沉重无比,射步极近、箭去不快,其射当为直射而非抛射。以我观之,楚军弓手多以射艺为荣,素好百步穿杨。然军中不重射艺只重杀敌,箭轻,百步穿杨何用?三万弓手,实不如五千蹶张弩手。”
廉颇不留余地的批评让熊荆有些脸红。几个月前在郢都,环卫里的弓手较艺比的就是百步穿杨,当时他还赐金助兴。现在才知,射艺仅仅是射艺,不可破甲杀敌全是花架子。此战若不败,他发誓定要把楚箭全改为破甲重箭,还有,秦军的蹶张弩只是一只脚上弦,他要把、要把两支脚上弦的弩做出来。
想法连连,可惜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横击秦军不成,说不定一会楚军顷刻间就崩了,然后自己为蒙武所俘,押送秦国,瘐死咸阳;又或者要像勾践那般,去尝一尝秦始皇拉出的屎,以判断他身体是否健康……,与其如此,还不如战死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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