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辰说完之后,下面的人群纷纷应是,嘈杂的声音传上了高台。霍安似乎并不在意底下人的反应,抬起头,环顾了一圈,静静地凝视着众人,底下的人似是被她眼中的平静感染,嘈杂的人群逐渐宁静了下来。燕宁看着她,微微蹙了蹙眉头,此时霍安似乎是一只主动出击的猎豹,很危险。
“华公子的论学,论点清晰,条理得当,不愧云台书院魁首之称。既如此,那我也斗胆就燕云之战来说上一两句吧。”
华北辰愣愣地点了点头。
霍安起身,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的视线纷纷追向她,可她并没有半点不自在,扬了扬坐得有些发皱的襦裙,察觉到底下有道不一样的目光,她顺着看过去,是那个人身边那个特别的少年,年纪很小,粉雕玉砌的,明明很好看的,但就是不大记得清楚长相。
霍安遥遥地示以一笑。
燕宁与她对视一眼,回以一笑,或许只有她发现了,高台之上那平静的目光,在她身边可是多停留了一瞬的。
霍安在高台上踱步走着,高扬着姿态,显得自信又昂扬,边走边说道,“镇北王燕原平,确实是不世出的将星,但‘燕云之战’,确实当不得一个完美无瑕。或许燕原平当年千里奔袭收复燕北的时候没有私心,镇北王府诚然守护燕云十六州五十多年有不世之功。但燕云之战,惠帝十五道金令召不回一个忠勇将军,这又何解?无论燕云之战当得怎样称赞的不世之功,抗旨不遵,蔑视皇权,狡诏起兵,此其罪一也。这可是兵权!若是人人都学镇北王,无诏无符便可起兵数十万,那要着巍巍皇权何用?要这规矩方圆何用?”
谢明华和谢明霞对视一眼,看向燕宁,她的脸上没了笑容,冷的像冰一样。就连秦倾也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冰寒之气,偏头看向她。扯了扯衣角,见她看过来,轻摇了摇头。场上寂静无声,燕宁靠着秦倾轻语道,“世子不必担心,幽州城是讲礼的地方,待客之道我还会知道的,放心,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我允她讲完”
底下围观的众人似乎被惊着了,本是最热闹的十字街口,寂静无声,霍安嘴角微扬,果然如她所想,开口继续说道“燕云之战虽然战胜,却也只是惨胜,我朝伤亡战士达四十五万,北周伤亡亦是有五十万之多,近百万孤魂命丧燕北,城外枯骨成山,桑安河里水染血色。镇北王爷更是因坑杀战俘,惹得北周屠城,百姓死伤无数。自此北周与皇朝边城全停,榷场关闭,贸易全止,每年朝廷损失以百万两计。血染江山,杀伐过重,有伤天和,此其罪二也。”
听到这里,燕宁反而笑了,安静的人群里,她的笑声格外明显,霍安看过来,她朝着她点头致意了一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最后一条,乃是燕云之战的后罪。惠帝赐封幽州,王爷本可拒绝,却欣然接受,自此镇北王府雄踞燕北五十八载。封疆之吏,本是代天子行事,执掌一方。敢问,燕北如今可寻得到一点姓秦的迹象?如今这燕云十六州,到底,是燕家的燕北,还是秦家的燕北?燕北的百姓,竟只认得镇北王府的军旗,识不得金陵城中的王令。从一开始,当初代镇北王没有辞谢幽州之封,没有拒绝统帅燕北之责的时候,就已是大错大罪,拥兵自重,威盖王权,此其罪三也”
霍安看了一眼华北辰,他似乎已经有些懵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微微一笑,“三条大罪,比之燕云之战之功,不知华公子如何论述功过得失。”
请神台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凉意与冰冷的恨意从脚底爬遍全身,燕宁只觉得可怕和可笑,所以守护一方百姓是错?所以数次击退北周来敌是错?所以千里奔袭收复失土是错?镇北王府从头开始竟然就是错的吗?真的是太可笑了,身为夫子还知道有教无类,身为帝王,放弃了自己的臣民,居然还要反过来扑杀救了一方的功臣?
镇北王府的功劳不重要,镇北军守护一方付出的鲜血不重要,拥有可以剑指金陵的兵权,就是错?呵,这该死的帝王心术。如果世人认的道理是这样的道理,那么,她只觉得悲哀,即使重活一世,也实在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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