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市,六眼桥,2012年初夏。
被誉为容城夜宵一绝的眼镜烧烤人声鼎沸,不少人开着豪车过来排队。
隔壁不过一条街口,就紧罗密布的排列着五六家挂着眼镜名号的跟风摊子。
繁华处往里面走,方圆几条街唯一的公共厕所旁。
小摊标配的小车紧靠电线杆子,老板胡乱爆炒着不知洗没洗赶紧的田螺。
生蚝的壳用过很多遍,蚝肉不止不新鲜,还小只。
没有通电的小招牌脏兮兮的立在一旁,王眼镜烧烤。
四张桌子不过一桌客人,点的菜极少,酒水还自带。
他们是王眼镜的常客,喜欢王眼镜的便宜,喜欢他的和气,喜欢他允许自带酒水。
一箱啤酒已经见底,两个小伙骑上了一旁的电瓶车,自告奋勇回出租屋搬酒。
剩下的两人都已面色通红,不停碰杯喝酒,舌头打结。
王眼镜将炒好的田螺送了上去,拍拍熟悉的两个小伙子的肩膀:“慢些喝,酒这个东西解不了愁。”
他正要回小车旁,手却被一把拉住。
回头看去,那个身材微胖又黑又憨的家伙拉住了他的手。
“老王,你说你开这么个夜宵摊,还特么跟人家风,一天都莫得生意,你吃西北风?”
老王没有生气,拍拍小伙的手,索性在他们旁边坐下。
烟燃起,老王吸烟不爱过肺。
矮胖黑的家伙又吐槽:“妈的,四块五块钱的白梅好意思在我面前抽,来,给你,看到没得,二十五的牡丹,拿去抽!”
老王没有接,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远处人声鼎沸的眼镜烧烤。
他的目光温和,像极了大隐于市的隐者。
“从那里,到这里,这条街都是我家的。”
“连这个公厕,都是我为了方便大家修的。”
“我王眼镜不在乎钱,只喜欢看你们这帮穷逼小伙子晚上过来吹牛逼。”
黑胖小伙一瞬间酒醒了大半,揉了揉眼眶,又看了看一旁打瞌睡的同伴。
“王哥,原来你是个土豪,失敬失敬,不过明天就来不成照顾你生意咯。”
老王继续吐着烟,他没有说话,阅历丰富的他知道小伙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黑胖小伙嘬了一口田螺:“劳动仲裁那边结果下来了,工钱要回来直接打我卡上,明天我一早的火车,回家养猪咯。”
气氛安静下来,老王将烟按在桌上熄灭,往下水道轻轻一弹。
“我去拿瓶好酒,今晚上当给你送行。”
黑矮胖点点头,继续嘬着田螺。
旁边的同伴突然闭着眼睛哭了起来:“妈,对不起,不是我吃不得苦,我在工地上活得狗都不如,结果公司还垮了咯。”
黑矮胖摇了摇这家伙,没醒,继续在梦中跟父母说着梦话。
多是在向父母解释,自己很努力不怕苦,但现在时运不济。
当他说到自己一个堂堂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毕业两年还没混出点人样的时候。
他突然惊醒,看到身旁这个黑矮胖,莫名安心。
黑是工地晒出来的黑,矮也还是到了一米七的,胖不过是因为工作辛苦吃得多点罢了。
黑矮胖没去安慰,只看着王眼镜拿来一瓶所谓好酒。
没有了商标的二锅头蓝瓶子,打开后却有着粮食的醇香。
看来是乡下酒厂酿造的正经粮食酒。
薄薄的六角塑料杯,王眼镜满上了三杯。
都没说话,每个人都自觉的拿起,一口闷完。
二三两酒,难不倒老酒鬼,更难不倒工地狗。
王眼镜咳嗽两声,努力的端坐,似乎想拿出点忠厚的中年人姿态。
“程禹,杨小帅,今天王哥我请你们喝酒,我也不咋个回说话,但是当年我在南方打工的时候听了一句话,叫做莫欺少年穷。”
愣了一会儿,王眼镜尴尬的又给大家满上:“啥子也不说了,走一个。”
一瓶白酒喝完,啤酒也拉了过来。
王眼镜不去管生意,跟四个小伙子喝了起来。
但从老王慷慨发言后,最沉闷的便成了黑矮胖的程禹。
每一口酒都能让他想起一些事情,让他无奈的事情。
是,他是一个穿越重生的人。
从一个名叫程禹的工地狗穿越成一个叫程禹的工地狗。
那一点区别,不过是前世的他是小县城考出去的大学生被父母忽悠去学了土木。
这一世的他则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迫于无奈在工地求生。
他没有外挂,至少现在没有。
前世的经历也似乎除了让他能在工地上游刃有余一些外,没有任何能让他活的更舒服些的办法。
两年半了,他越来越有种透彻的感觉。
这一世他并不想大富大贵,甚至以他的条件来说,都不想祸害别人家小姑娘。
反正自己孤身一人,并不会有人催婚啥的。
既然如此,与其在工地上劳心劳力,还不如回老家。
父母留下的宅基地还不小,这几年存下的钱足够他在农村生活下去了。
养猪的事情他筹划了很久,手机里的快拍短视频全都是关注的养猪主播。
平日里休息的时候,他都会打开手机,认真学习一些养猪知识。
等明天回了农村,他就开始捣鼓猪舍。
先从五六头猪开始,慢慢扩大规模。
如果干的顺利,他还打算扩展下养鱼和跑山鸡的养殖。
要是真能在农业上有所作为,也许还能带动村里拉扯自己长大的乡亲们致富。
没准过些年他想法变了,就娶一个壮实的丫头过日子。
程禹的脑子里全都专注于养猪的事情,以至于王眼镜他们劝自己酒都是来者不拒。
夜都开始有了些凉意。
程禹的脑子发胀,膀胱更胀。
就算旁边就是公厕,他还是习惯性的来到电线杆旁边。
一阵舒服的放松之后,程禹的大脑全是酒精带来的兴奋。
斜靠着臭气与炭火香气交杂的电线杆,程禹点燃一根牡丹香烟。
香烟的氤氲,和在这城市的两年半漂泊片段不断闪现。
程禹在这迷幻的感觉下,想要哼唱几句。
王眼镜他们也不知聊着什么,举着杯子的四个大老爷们在那玩短视频自拍。
一边胡言乱语,还一边招呼程禹过去喝酒。
程禹鄙夷的竖起中指,嘴上却一直在找调。
不管自己两世为人在音乐上多么的不着调,至少此刻程禹感觉自己找到了调调。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起初,声音并不算大,程禹也根本不晓得自己唱没唱在调上。
毕竟作为一个音乐白痴,他根本没有乐感可言。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声音大了起来,这首歌本身也该渐渐进入小高潮。
程禹感觉有些痛快,一种直抒胸臆的痛快。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老王他们都拿着手机正在拍摄。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程禹感觉自己渐入佳境,虽然不知道自己唱的到底好不好。
但看王眼镜他们的态度似乎还不错,不然他们也不会全神贯注甚至偷偷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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