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30年农历八月,尔朱荣入洛阳已有两月,虽然殿上几次三番试探元子攸是否杀他传言为真,却因元子攸的反问,“听说天柱大将军要杀朕?”而无言以对,而英娥因对前朝的担忧,影响了胎位,尔朱荣念及女儿的不易,为缓和和元子攸的矛盾,进宫只带数十精锐,且入宫之时便卸甲解兵器,以示无异心。可惜元子攸属下的帝党,却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诛杀之策,第一次宴请尔朱荣和元天穆时,因尔朱荣的提前离席,致使杨侃刺杀不成,元子攸却不放弃。
农历九月戊戌日,洛阳城乌云低沉,压得雷声阵阵,转瞬间风趋雨急,若引来黄河水倾泻,湿透的人群四散寻找着可以暂避的屋檐,瑟瑟发抖。冷冷清清的街道,一行军队快马前行,领头的是一身黑色铠甲的尔朱荣,紧随其后的是长子尔朱菩提和司马子如,马蹄踏过,水声低沉,尔朱荣不发一言神色冷峻。
原来这一天英娥有胎动之状,馥枝报于张皓颂,元子攸听到消息后脸上露出的不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反而是一种大事将成的成竹于胸。张皓颂虽然为主子的反击感到开心,却担忧夫妻的反目成仇,馥枝如此护主,想是连带着他也不会再理,他不知哀叹多少次,两人其实心意相通,却总是隔阂万重,每次当他解开一个疙瘩,便有数百个在后面等着他去解决。馥枝的脾气渐渐的变坏,越来越对他不耐烦,他看着佳人赌气转身时的不住自责,眼见那梨花带雨除了手足无措,他再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表面慢慢淡了她,暗里天天跟云枝打听着她的每处细微。英娥经过赵良元诊断只是预产将近,所以胎动频繁,元子攸命人对内封锁消息,对外宣称英娥难产,命悬一线。北乡公主爱女心切,一时情急竟至昏厥,尔朱荣便安抚她在家休息,自己入宫探视,怎知这一去便是囫囵掉了头颅,做了个黄泉路上的冤死鬼。
明光殿内有种不安的焦躁,元子攸捧着杯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不知道这次的胜算是多少,他选择明光殿是想让尔朱荣放松警惕,因为这个宫殿只是一般宴请皇室及官员的地方。当尔朱荣一身雨水的迈进大殿的时候,他只知道这次他避无可避,生死存亡的角逐即将展开。司马子如大殿门外的那刻似乎嗅到了殿内的空气充满恐慌,他环顾四周,元徽、元彧、李彧、温子升、高道穆、杨侃等亲帝党皆聚在殿内,尔朱荣的门生一个都没有,而元子攸最近的奚毅却未见踪影,狡猾如他,借口腹痛,要如厕,先请尔朱荣等人入内后,他一路小跑遛到殿外一处山石下藏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殿内的动静。
尔朱荣大步迈入殿内,他凌厉的眼神盯着每个人的表情,看的这些人不禁心里直发毛,生怕他看出自己的惊慌,有的故意避开尔朱荣的眼神,有的强打精神对他行礼。尔朱荣眼睛慢慢逼视着元子攸,他步步向前,每一个落步,元子攸心跳便加快一次,他感到自己背后冷汗已经打湿了龙袍,那种感觉和当年在殿内被刘腾逼问一样,只是他却没有了当年的镇静和果敢,那时候的无所畏惧和今日的患得患失形成对比。
一旁的温子升怕他露出马脚,轻轻提醒,“皇上,您失态了。”元子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色,他故作镇静地将杯盏放下。
尔朱荣并不行礼,正欲发问,尔朱菩提却因担心英娥首先发问,“皇上,我姐姐可好?”
元子攸眼眶微湿,摇摇头道,“都一天一夜了,朕实在没法,才惊动天柱大将军。”
尔朱荣昂首阔步直接走到元子攸面前,大声问道,“一天一夜?皇上,皇后与您共过患难,若非她,本王想您应该知道如今坐在这龙椅之上的是谁,如今她在产房命悬一线,为你们皇家诞血脉,您呢,召集这帮大臣在这大殿又是何意?此时您不该在嘉福殿么?”
元子攸被质问连连,反而使他镇静了下来,他拿着案上的诏书递于温子升。“朕便是因为皇后难产,朕心下烦忧,已然安排众妃在永宁寺为皇后皇子祈福。召集群臣便是刚刚拟了这份大赦诏书,想着便是宽宥天下,赦免那些因战乱而成的犯人,以此为皇后积福,朕之心,还望阿爹明察。”
尔朱荣第一次听元子攸称呼自己阿爹,心里一时触动,竟未查验诏书内容,任凭温子升直接拿出了明光殿。尔朱荣整整衣冠,“皇上,公主着实担心皇后的安危,不如领臣进去探视一下,也好让公主安心。”
元子攸拾阶而下,握着尔朱荣的手道,“阿爹说的是,只是上党王今早进表也是表达了对皇后的担忧之情,不若等上党王入宫,一同前去。”
尔朱菩提不解问道,“这是我们的家事,皇上为何寻来上党王?”
元彧怕元子攸露出破绽,上前应对,“是这样的,皇上已召集臣等商议定,若皇后所生乃是皇子,便立时立为太子。此事重大,定要上党王这样的重臣共同在场方显郑重。”
这句话正中了尔朱荣的心思,他开怀一笑,“好,好,难得皇上有这份心,想这天下也只有我尔朱荣的孙子才配为天下之主,皇上此番思虑甚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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