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急于躲避之时,安时转身就往后跑,在转角处一个刹车不稳撞上了迎面来的一个人,扶着额抬眼望,当时天色太暗了,那人刚好背着檐上的明角灯,安时便看不清楚那张脸,只看到对方穿着一身玄色的锦袍,墨色长发半披至腰际,发尾随着夜风轻轻飘荡在身后。
安时也来不及多想,更不敢耽搁,连忙鞠躬道歉,完了又急着从那人身旁想要离开,刚擦身而过就被对方锁住了手腕一把扯了回来,那人的臂力惊人,安时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往后倒,又被对方拦腰拉回了身前。
安时觉得不太对劲,想着对方可能正是巡逻官兵里的人物,便马上用手肘去撞对方的肩,再一掌打过去,将自己挣脱了出来,那人当然不打算让她离开,伸着手又去拦她,安时只好化被动为主动和他打起来,对方以守为攻,将她的每一个招式都稳妥地拆解开来,但又并不下重手伤她,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听到动静的巡逻官兵往这边跑了过来,安时一个不留神儿,就被对方从背后钳住了双手,整个人都被死死地锁在对方的怀里。
“是何人敢在此处放肆?!”巡逻队的官兵举着火把一路跑过来,当时安时正被那人从背后紧紧地锁着,动弹不得,等巡逻的官兵走近了,看清安时身后那人的脸,“扑通”一下全部跪在地上:“见过祁王爷!”
安时脑子一懵,身子在背后那人的怀里下意识地缩了缩,祁王爷???
正在安时不知所措之时,身后的祁王俯首贴在她的耳后,低沉的嗓子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小姑娘,这三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觉,想去哪儿呢?”
安时抬眼看了看那群跪在地上、头都还不敢抬起来的巡逻官兵,将自己的双手试探性般慢慢地从背后祁王的手里抽出来,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再回过身来,与祁王拉开了距离,有些警惕又怯弱地看着对方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暗想:他便是祁王夜岚之了。
不得不说,即便是反派,只要长得好看,让旁人出现三观跟着五官走这样的状况,总是常有的,更何况,夜岚之不止是普通的好看,而是惊为天人的好看啊……正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安时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清醒一点,如此姿色在自己周围比比皆是啊,不还是自家殿下最好看,对!
夜岚之剑眉轻皱,凤目微微眯起,看到她这一举动显然是先愣了一下,接着便是意味不明的笑,伸手就想去摸安时的脸,安时连忙侧过身躲开了,又笑着轻轻按下了对方的手,一脸乖巧地行了礼,有些心虚:“那个……王爷晚上好啊!”
安时早就猜测过:祁王还将自己当作是从前的那个福安时,他既然能这么直接派人从回春堂里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再加上之前柳絮一直都潜伏在特使府周围,那想必祁王对于福安时曾经失忆的事以及她与玉王之间的关系也是知道的。祁王把自己接过来,如果不是因为曾经的福安时,对于他而言是个还算在乎的人,就有可能是因为如今的福安时可以成为他手里用来对付玉王的一枚有力棋子。
此时,安时也有些举棋不定,心里一沉:要不,还是先装糊涂蒙混过关吧,再走一步看一步……
夜岚之那莲华容姿的脸上那种令人猜不透的神色,和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眸子,令都安时觉得浑身不安,但还跪在地上的那群官兵倒是好奇心泛滥,他们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如此粗礼地与祁王相待,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家,更令人难以相信的是,祁王的脸上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的不悦,倒是颇耐人寻味地看了眼前的小姑娘一会,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凑近,声音里多了几分危险:“别跟本王耍嘴皮子,跟本王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安时眼珠子一颤,慢慢伸手自腰间摸出了一把迷魂散,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就对着夜岚之凑近的那张俊脸撒了上去,夜岚之捂着鼻子呛咳了一阵,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兵茫然地抬起头来,正在他们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该不该起来之际,夜岚之顿然有些软弱无力起来,昏昏地扶着墙,安时挣脱了他的手,一溜烟儿转身撒腿就跑,边跑边想:虽说这吸进去的效果可能比喝下去的差一些,但经过卫零的独家研制,结果还是十分管用的。
“王爷!”
那群跪在地上的“木头”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状况了,其中的头儿慌忙跑上前来扶夜岚之,又连忙分派手下去追安时,夜岚之又咳了两声,道:“务必把人给本王带回来,但不许伤她分毫!”
巡逻队的官兵领命去了。
夜岚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但却还是觉得有些昏沉,眉眼深邃的他暗暗念道:“哼,小不点儿,真学坏了……”
安时宛如一个风一样的女子,拼命地跑,穿街过巷不停地兜圈绕弯子,约莫跑了五六条街,躲开了那些来来回回巡逻的官兵,终于是好不容易脱了身,正精疲力倦地躲在暗处的角落里大口喘着气的时候,安时后知后觉,突然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独自说道:“哎呀,失算了!在将军府里,我不是一直都想见到祁王试探他的吗?怎么眼下一着急光顾着跑了!”又探出脑袋去看四周有没有人跟过来,“唉!真是一不好好睡觉就容易堵脑子……事到如今,不如我先探探城内的情况吧!”
正在安时一边探着路一边踌躇着该往哪儿走的时候,她走到了一片火光颇为明晃的地方,只听到不断的嘈杂声中还夹杂着吆喝声,安时循着声音走近去,偷偷躲在一处破败屋角后远远地观望:这儿似乎是个庄子,四周都点着火把,有不少的官兵和几乎整个庄子的百姓都在这片空地上,其中一个官兵头儿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大部分都是青年或壮年,念到一个人的名字,那人就要跟家人恋恋不舍地道别,然后站到官兵的队伍里去……
安时皱了皱眉,喃喃自道:这大半夜的,该不会是来抓壮丁吧?
这时,安时的身后有个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安时吓得差点整个人原地炸裂,猛地回过头来一看,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盯着自己,老妇人轻声问道:“姑娘,你也是逃出来的吧?”
“啊?”安时愣了一下,又连忙点头,“嗯,我……刚逃出来……”
“唉!”老妇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她眉头紧锁,满脸的愁容,又道:“前边逃不过去了,被抓到可是会被活活打死的,来,孩子,我腿脚不灵活,你扶我一把,随我进屋里躲一躲。”
“好嘞!”安时喜出望外,连忙伸出双手扶上了老妇人,随她进了一间又破旧又带着霉味的草屋,屋内连个蜡烛都没有,安时摸着黑,顺着老妇人的脚步走,将她扶到了一处铺着干草的石炕上坐了下来,问:“奶奶,现在那些官兵在前面抓的都是年轻的男子,应该不会来抓女子吧?”
“唉!”老妇人仿佛又叹不完的气,答道:“白天的时候姑娘都被抓走啦!”
“可是,他们抓姑娘干什么?上战场打仗的不是都抓男子的吗?”
“当然是抓去当苦力,洗衣做饭……伺候那些打仗的,遇到心肠恶毒的将领,兴许还会被拉到战前去当垫背的死人哪!”说话间,老妇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黑灰,胡乱一通抹到了安时的脸上,“来,你这么眉清目秀的姑娘家,脸上摸一把灰,等会儿再换一身破布粗衣,免得被那些污秽的人盯上。”
安时点点头,她从身上摸出了沉司易送给她的那几个翠竹银簪,本来是想逃出来后拿去当铺换点跑路钱用的,“奶奶,这些首饰都给你,你小心收好,以后拿去换钱用,我只留一个,这些都是我从府上逃出来的时候带的,现在估计也用不上了。”
适应了破草屋里的黑暗之后,有淡淡的月光从那卷起来的当门使的草帘外静静地洒进屋里来。
老妇人拍着安时的手,沉声道:“不用不用,我就这一把老骨头啦,也不知道打完这场仗,我还有没有命活着,我看你的打扮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眼下走不了的,官兵先前就已经搜过我这破草屋了,你先在我这儿藏一晚上,等到天亮了你再作他想也不迟。”
说完后,老妇人又不知从哪里的暗处摸了一根歪木拐杖出来,到黑乎乎的角落里给安时翻了一套自己的旧衣裳出来,喊安时换上,不久之后便睡下了,安时穿着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守坐在草帘下,把头埋在膝盖里,听着远处的嘈杂,慢慢也睡着了……
寅时五刻,湛蓝的夜空中万里无云,闪烁的星点之间有月光如银,干净而明亮地铺洒下来。
在安时的梦里,她看到夜轩之满身是血,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过来,她吓了一跳,抹着眼泪醒了过来,不久后又沉重而疲倦地睡了下去……
过了卯时,天际破晓,光照大地,守于边城城关之上的官枫一夜未闭眼,手里握着一封飞鸽传书,骑着快马往特使府里赶回去,一进门就大声宣布道:“你们要找的那位小姑娘,有消息啦!”
昨夜程东俊与宋士志商议了几乎一整晚的战事,快天亮之前才被官洁羽押回屋里睡了约莫半个时辰,天亮之后又爬了起来,等他来到殿前的时候,夜轩之早就满脸凝重地坐在那里了,卫零和顾知都在一旁,四人听到官枫带着安时的消息回来了,连忙都站起身来。
“这是官家的亲兵在半夜里飞鸽传书送来的!”官枫打开纸信给他们宣读:“昨夜三更,邑军府外,一人与祁王交手,逃出之后……不知所踪。”
“什么叫做不知所踪?!”夜轩之怒道,“嘭”地一拳打在了案上,额前青筋暴起,肩上的伤隐隐作痛。
“你小心伤……”程东俊操心,上前去扶了一把。
官枫叹了口气,摊手道:“也许正如你们先前所说,这小丫头聪明伶俐,连我官家的亲兵都追踪不上她,这个节骨眼上,她应该是躲起来了,不过,如果她再被祁王的人抓到的话,我的人一定会出手救她的,只是,现在找不到她而已!”
程东俊看着因伤口作痛而强忍着的夜轩之,道:“你先别着急!眼下你伤得重,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去救她?小安时那么聪明,祁王对她也并没有迫害之念,暂时都算是安全的,官枫这边会有人想办法去接应她护她周全,等你这几日你养好了伤,琉璃公主回到达亓那边与二台吉稍作整顿,之后再带着援兵前来,到时候,我们一举打败祁王,永绝后患!”
夜轩之有些虚弱地坐了下来,扶着额紧闭着眼,心里乱得不行,昨天夜里做梦,梦到他的安儿一直不知在什么地方哭,哭腔声中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
“湛恬那边最近有什么举动?”夜轩之抬眼望向程东俊。
程东俊沉了一口气,道:“自然是据理力争,与祁王划清界限。按计划所行,他知道了自家的女儿在关外下落不明的消息,想必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官枫:“怪不得先前我爹和你爹把那湛大人盯得那么紧,原来他有嫌疑啊,按这么说来,那湛家小姐如今到底在哪里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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