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乐了:“我自己的事情都没想明白呢,哪有空管别人怎么样啊。”
“你难道真的想离开王府吗?”唐果知道安时用查案跟王爷换自由一事。
安时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是走不了的,毕竟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啊,也许先在这打打工挣点银子,也好做日后的打算,又或者,穷途末路的时候,找个特有钱的老头,自己把自己卖了,钱拿到手我就跑路,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我觉得王爷对你挺好的,你不走不行吗,更何况,我看那湛微然也不怎么样,王爷都未曾认真看她,倒是对你,十分不一样。”
安时往后倒靠着树,清风吹着梨花在碧空中飘着,缓缓落在她的头髻上,她今日穿的是一身青衫白裙,与园池景致尤其相衬,“唐果,你还小,你不懂。”
“喂,咱俩同年,你清醒一点。”
安时闭着眼感受清风和花香,盈盈笑着:“小阿果,你有没有听过,这十八岁的少女情怀总是诗啊,即便是在更进步的现代社会,大多数时候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要讲究门当户对,望衡对宇的,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慕国……”说完又若有所思地摇着头,什么慕国,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宴会怎么还没散,等一会太阳就该下山了。”
唐果探着脑袋往院廊望了几眼,“现在都到酉时了,应该快结束了吧。”
“阿果,咱们出去玩吧!”
“玩?去哪玩?”
“唐元楼旁边有处小戏台,每天差不多到这个时间就有先生说书,我以前常常躲在纤绯阁的门楼上远远听着,那先生讲的故事特别好玩,现在都好久没去了!”
“那么远呢!”
安时撞了撞唐果的肩,挑挑眉:“怕什么,走走路,聊聊天,散散步,逛逛街,马上就到了,还可以顺便去看一下梅姐姐。”说完便拍拍着屁股站起来,拉着唐果要出门。
中殿偏院小门的伙计,早就是安时的老相识了,跟嬷嬷请示了一下,嬷嬷也不拦她们,由她们去了。两个小姑娘,从麻子屋里翻倒出两身男服,盘起了长发盖上一个瓜皮小圆帽,手拉着手,亲似“兄弟儿”一样出了门,穿街过巷地一会走着一会追跑着,来到门庭若市的纤绯阁,再绕小门前,守在那里的奴仆认出安时来:“阿时,你好久没回来了!”
安时笑着拍拍那人的肩:“小竹子,我想来看看梅姐姐。”
那小厮却说:“你还不知道呢,梅姐姐前些日子被一个江杨来的客商相中了,如今已经不在纤绯阁了。”
“不在了?”安时愣住了,“可是,梅姐姐不是纤绯阁买来的呀,为什么会被卖出去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那客商一掷千金,还愿意给她娘亲治病,是梅姐姐自愿跟他走的。”
安时满眼落寞,低下声来:“也好。”便与小竹子道别,拉着唐果走了。
过了街来到唐元楼,左边有条巷子走进去,那处小戏台已搭起了台架,搭棚铺开挂上粗麻布作幕布,台角处悬两个纸糊灯笼和摆着四盏马灯,台前的草席和长木条凳已经坐着几十个听客,多是老人孩子,琅琅上口的老先生已在台上抑扬顿挫地说上了,他一边打着折扇一边捋着胡子,安时拉着唐果在棚布一角就地坐下:故事说的是从前有个乡里人,他的弟弟死了,他收了媒人的银子要把他的弟媳妇卖给一个有钱人家做老婆,但弟媳妇不肯嫁,他就和媒人商议着要抢,媒人说自己未曾见过他的弟媳妇,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那乡里人便说每日清早他的弟媳妇都会到屋后去抱柴,让媒人带着人伏在那里,看到人出来便抢去就行,于是众人依计行事,到了第二日便把那出来抱柴的女子抢了去,没想到那日出来抱柴的女子不是那乡里人的弟媳妇,而是他自己的老婆,抢去隔着三四十里路,已经是睡了一晚,那乡里人知道后犹如分开两扇顶门骨,无数凉水浇下来,暴跳如雷地去讨回老婆,却被人家拒,最后只能去报官……安时心想,这不就是吴敬梓先生书里写的故事嘛,既风趣横生又引人深省,她和唐果坐在那里听着,笑得人仰马翻,安时笑着笑着,便有清泪悄悄从眼角流下来,她静静地抹去了。
苏梅儿曾经和安时说起自己的心仪之人,两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只因为那男子母亲极力反对,最后两人不得不一别两宽。为什么这些女子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呢,因为饥寒贫病所以忍辱求全,因为负俗之累所以低头折节……
故人总有千种万样的方式用来与你告别,安时却尤其害怕这样的不告而别,还相互挂念的两个人,从此已是山高水远,梅姐姐,再见罢,你过去吃了那么多苦,以后的日子一定要很甜很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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