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珍平复了咳嗽,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唉,到头来,只熬得一味苦药,叫做有缘无份,这药根本治不了相思病。我知道,这辈子与他是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了。可我不后悔,如果有来世,愿老天爷怜悯,能让我们再续前缘。”
“再续前缘?难道还嫌不够惨吗?”奚溪忍不住脱口而出,但刚说完就后悔了,实在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母亲。
温若珍又咳了两声,“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是恨他的。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你爸,你也始终是他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毕竟,他当年对我怀孕的事情一无所知,加上形势所迫,大家都身不由己。我坚持把你生下来,是自私的,可是,这也恰恰是我说服自己活下来,并且坚持寻他的理由。因为我相信,他是爱我的,有朝一日,我们一家三口定会团聚。只是现在,我恐怕要先走一步了。我希望你能放下怨恨,替我去完成这个心愿。”她微微有些激动,“溪溪,答应我,一定要找到他,找到你爸,好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记得告诉他,妈妈这辈子就只爱着他这么一个男人。”她眼角沁出了几滴泪珠。
奚溪红了眼眶,双睫使劲向上翻,又用指尖碰了碰眼睑部位,她天真地以为,这样做,眼泪就不会轻易掉下来。
空气凝固了半晌。
温若珍此刻心如止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呆呆地看着前面的白墙,墙上一只小蜘蛛,爬了两步,掉落到地上,不见了。她对奚溪说:“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如果哪天,我突然走了,就把我的骨灰带回老家吧。我想葬在空桑公墓,离你外公外婆近一点。他们在世的时候,我没好好陪伴,更没尽过女儿的义务,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希望落叶归根以后,能在下面尽尽冥孝。”
奚溪看着陷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温若珍让她把病床摇起来,呈三十五度角,双手颤抖着抬起来,替奚溪擦干面颊上的泪痕,自己却又声泪俱下,带着哭腔说道:“妈妈累了,等不到你生孩子那天了。我现在最担心、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你从小性格倔强,遇到事情总是憋在心里,日后妈妈不在身边,只怕骏临会让你受委屈……”
奚溪沉默,情不自禁地将母亲拥入怀里,嚎啕大哭。
两个月后,温若珍便永远阖上了眼睛。
公墓里忽然有了寒意,而且愈来愈重,一阵阵凉气砭入肌骨,奚溪不禁打了个寒噤。
雨停了,她收起了雨伞,也收住了眼泪。
这时,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微信,是武骏临发来的,上面写着:好的,我等你,一路平安。
奚溪心中又泛起一丝悲凉,咕哝道:“妈妈,您担心的没错,他确实让我受委屈了……”
温若珍在照片里微笑,她和奚溪一样,拥有一双美丽而忧郁的眼睛。
奚溪长吁一口气,她永远也不可能再听到母亲的嗓音了,于是双手合十,对着母亲的墓碑鞠躬,拜了拜。
她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准备动身前往山顶,看一看外公和外婆。
手机铃声又响了,是一串陌生号码。按照以往的惯例,是直接挂断,抑或调到静音,不予理会的。但今天,她却鬼使神差般地接了起来。或许,她此刻太孤独,太寂寞了,想要找人说说话。不管是谁?聊什么?她似乎都愿意。
奚溪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喂?”
“喂?溪溪吗?是我,舅舅。”
那浑厚而熟悉的嗓音让奚溪倍感亲切,忽然鼻子一酸,眼眶又是一阵潮湿。
“舅舅?您回国了?”
“是啊,昨天刚到,这是我在国内的号码,等会儿你存起来。下半年我有一个项目在青岛,会多逗留一段时日。你近来可好?”
她当然过得不好,心情跌入了谷底,而且即将要面对什么,她完全无法预料。她的人生仿佛充满了未知和恐惧。
“我……挺好的,您呢?身体还好吧?”
面对这样的问题她只能选择敷衍,并迅速提出反问,试图转移话题。
“我?还是老样子啊,你知道的,风湿病让我吃尽了苦头。想当年,我带着你翻山越岭,教你学游泳,学自行车,一点儿也不含糊吧?现在不行了,腿脚老不利索,一到阴雨天就会发作……唉,自己做了十几年药,却没有一种药可以根治我这毛病,想想还真够滑稽的。”说完,手机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对了,你还在上海吗?”
“现在吗?不在。”奚溪迟疑了一会儿,“我上个月回来了,方才看了妈妈,正打算绕上去看一看外公外婆,没想到您就来电话了。”
“哦?你在空桑公墓?”
“对啊。”奚溪回答得很快。
“嗯,很好,那你上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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