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奉说,回鹘人打算借着勤王的名头,入中原,生事端。”冯道啃了一口馒头。
“我听说,之前安禄山史思明作乱,回鹘可是出了不少兵来帮肃宗皇帝平叛的。这归义军说的就可信吗?”嵇攻玉皱了皱眉,疑心会不会是狗咬狗。
“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冯道低声语道,“当年肃宗皇帝便是用了这般屈辱的筹码才请来了回鹘的援兵。肃宗皇帝收复洛阳后,回鹘兵在城中纵马劫掠,百姓颇为叫苦。如今他们眼见天子蒙难,又想故技重施罢了,归义军近些年来和甘州回鹘争地盘争得厉害,张承奉千里迢迢来长安,也是为了不让回鹘打着陛下的名义抢他们的土地。”
嵇攻玉顿感有些沉重,肃宗皇帝为了收复国土,连自己的子民都能沦为谈判桌上的筹码,可怜天下百姓,在乱世中宛如草芥一般,被人任意践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难怪皇帝对李克用这支沙陀族建立的军队处处掣肘。
冯道不紧不慢地说:“借回鹘的兵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陛下如果要了结自己的困局,是必然要借兵的。”
她宁肯是李茂贞和李克用的兵。嵇攻玉心里说。
假如陛下知道了回鹘的计划,他会不会慌不择路,允诺回鹘人的条件呢?
她想起昨夜三更时分,她困顿地倚在凳子边睡着了,皇帝在睡梦中还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呼喊:“群懿!”
嵇攻玉和站着打盹的李昪都被惊醒了,李晔轻声道:“你到帐边来。”
这是……在叫她?
嵇攻玉谨慎地上前,她预估了一下皇帝突然从床上跃起掐她脖子的距离,向后撤了一步:“陛下,我听着呢。”
“朕这些天终日昏昏,反倒是夜深时分,寒风侵袭,脑子里才能有几分清醒。朕吓着你了吗?”
攻玉忙说:“是我举止鲁莽,触怒了陛下。”
李晔隔着帐子咳嗽着:“你不必如此拘礼,只当是与你家里的亲戚说话好了——你家里可还有亲人?”
攻玉道:“陛下,我的亲人都没了。”
“朕的亲友也不剩几个了。”李晔自嘲地笑,“朕以前听内供奉提起过,你母亲是个侠肝义胆的英雄。”
“是。微臣一直想变得和我母亲一样勇敢。”
攻玉暗叹,自己编瞎话实在是越来越顺嘴了,她其实并没有顺着母亲的轨迹长大,反而更像淮南那个男人,一个趋炎附势,鸢名逐利的……乱臣贼子。
她微低了头,继续说:“陛下,微臣实话实说,我回长安一点准备也没有,只是提着陛下昔日所赠的剑而已。我曾一次又一次等待时机,但总是觉得时机不到,后来我才明白,人这一生缺乏的都是勇气,我若总是等待,我这辈子也就这么蹉跎了,所以我回来了。”
“韩大人派我去杀了几个宦官的爪牙,可我心里明白,甚至惶恐,死了几个人,远远不够。长安城内,虎狼环伺,为今之计,只有借助藩镇的军队,但现下我知道还有另外一支可以凭借的力量。”
她听出了皇帝的急躁:“谁?”
“白玉京,他们来自江湖。”攻玉眉眼微敛,“攻玉也曾来自江湖,知道江湖人想要什么。微臣斗胆,想向陛下借一样东西。”
李晔道:“封官许愿的道理,朕是明白的。你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一本尘封已久的剑谱,霄壑剑法。”她努力掩盖自己发烫的胸膛带来的喉咙的颤抖,“倘若能以此剑法作为恩赐,白玉京定当会为陛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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