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应道;“我愿意一辈子教你，你愿意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学吗？”
他的意思还是在尽力劝说她搁置返回长安城的计划，同他与石敬瑭和李从珂前往河东，与他并肩。嵇攻玉垂下眼眸，不知道如何应答。
李存勖微微一顿，道：“你既然拜了本世子为师，本世子的谆谆教诲你就要仔细聆听。你啊，要先看书，就从《春秋》开始吧。”
看看看看书？嵇攻玉面露苦涩，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她最烦看书了。
李存勋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册《春秋》，道：“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我观春秋，政乱朝昏，屠义灭信，和当今之世，最为相似不过了。”
嵇攻玉苦哈哈地接过，叹了一口气便乖乖地看起书来。忽然之间，她脑海里忽而钻出了她多年来始终未解的一个疑惑。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可知嵇侍中血的典故？”
李存勖从善如流般地做起了她的老师：“晋惠帝时期，乱兵四起，天子蒙尘。侍中嵇绍奉召护卫晋惠帝，恰逢王师溃败，连晋惠帝都中了流矢，百官纷纷四散而逃，唯独嵇绍庄正衣冠，挺身保卫天子而死，血溅御服。后来宫人想去洗涤沾了嵇绍血的衣服，晋惠帝虽然是个资质驽钝的愚蠢之人，却说，此嵇侍中血，勿浣也。”
嵇攻玉听罢若有所思，板荡识忠臣，嵇绍背身殉主，执德高邈，足可当万世之清风。
李存勖皱了皱眉：“莫非当初唐帝取了这个典故替你改的名姓？从前我记得你是姓杨。”
嵇攻玉颔首道：“不知圣人是真心器重我，还是希望我的血肉之躯，能成就光复大唐的伟业，成为灿烂朝服上的一斑血迹，来点缀这段故事。”
她以撑头，懊丧道：“若圣人是真心看重我，不会借用典故，让我姓嵇，他会直接赐姓李，和世子一般。”
当今天下，雄藩棋峙，各地枭雄至少有一半得过天子赐姓的恩惠。河东晋王李克用本是沙陀人，姓氏朱邪，因为平定黄巢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唐僖宗赐姓李。凤翔岐王李茂贞，从前当小兵的时候叫宋文通，而后护卫唐僖宗有功，改其名为李茂贞。
朱温倒是一直姓朱，他本追随过王仙芝，黄巢的叛军，而后归附了唐军，与李克用一起镇压黄巢之乱。这等反复无常的艰险之人，却功勋累累，得到唐僖宗的赐名——全忠。
朱温窥视神器，为祸江山，所谓忠，不过是一个讽刺。
李存勖却森森道：“唐帝虽然予我父亲李姓，骨子里还是当他是个外族人，宁愿向朱温强权折腰，也要忌惮我父亲这般的忠臣。”
忠？从李存勖嘴里吐露出他父亲待王室的忠耿实在是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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