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与宋公说了会话,穆芸筝以车马劳顿为由回了引香居。
只是想到燕溪还在自己屋里,穆芸筝突然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
难怪此前二人无冤无仇,她却莫名对自己恨之入骨,试问这天底下,谁人愿意自己家破人亡,到头来只为全他人一个名正言顺。
而姨母煞费苦心为她争得自由之身,却没有动用职权将她配给李吴一,显然是给她留了条后路,任凭镇疆王如何撮合,选择权在自己。李吴一如今羽翼未丰,应当不能违背太后的诏令才对。
若当真如此,长安之行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穆芸筝松了口气。她在堂屋里坐下,取出从玄熠处得来的信件摊在案上。
奏表是呈给陛下的,拆不得。另一封则指明了给自己,也不知镇疆王哪来那么多话要说,写了这么厚的一沓纸。穆芸筝内心腹诽,撕开封条抽出了里面的信笺打开,一行圆和古朴,雄浑大气的行草映入眼帘——
枫林尽染,时节如流,长安一别,小友近况无忧?多有叨扰,实非本意,然兹事体大,还望见谅。
七月中旬,陛下因参与兖州政变,迫天子退位,奉诏登基。其情絮絮,非文字可述,小友欲知详情,抵长安会晤太后,自大白于胸。
今帝都形势翻涌,市传陛下得位不正,太后失节叔嫂勾结,污言秽语难堪入耳。
某一身铜皮铁骨刀剑难伤,太后亦心性豁达之人。唯陛下年轻气盛,心蒂臣民恶语,郁郁终日,革带移孔。
而为君者,当以明德天下为己任,然则,君不立,臣、妾轻之。长此以往,上行下效,国将乱矣。
小友若有心,还请代劳,将奏表呈于陛下,务必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某在此不胜感激。
昭徽二十二年秋八月初二。
穆芸筝看完后,怔怔放下信纸。
镇疆王手握固北大军,以他在民间的声望,若要揭竿而起简直易如反掌。可他并没有这么做,真正原因恐怕是他心里无比清楚,这个国家结束战乱大一统不过二十多载,陇右以西,剑南以南,仍旧群狼环视。若这时候发动政变废除新帝,属于旧帝的势力极有可能会拧成一股与之抗衡。届时新唐内乱,便给了西域诸国趁虚而入的机会,受苦的将会是受战乱波及的普通百姓。
在家国情怀面前,镇疆王选择了深明大义,李吴一应当很清楚这一点,以他的脾性,也决计不会埋怨王爷。而从信中讯息可以得知,李吴一之所以心有芥蒂,是因为他恢复本来身份以后,给宋转云及他自己带来了一连串的麻烦。
但他为何会被圣人认回膝下?这一点令穆芸筝百思不得其解。
按下心中疑虑,她打开那沓厚厚的信笺,只是才看了个开头,她就蓦然睁大眼睛。这一封更像是回忆过往的流水账,但记录的却都是关于李吴一的种种。
穆芸筝看得入神,期间几个丫鬟来询问姑娘在哪用晚饭,她才醒过神来,见环儿忧心忡忡的盯着自己,她道:“明日我要去一趟长安,晚食便和姥爷一起用吧。”
环儿闻言一愣,一院子丫鬟好不容易把姑娘盼回来,自然担心她在外受苦,想趁她在家这段时间,尽最大努力满足她的口腹之欲。这会儿听她刚回来又要走,心中难免不舍。
但环儿也知道姑娘如今的身份今非昔比,此去长安必然有要事在身,遂不再纠结:“那姑娘可有特别想吃的,时辰尚早,我们好准备了待会儿端去前院。”
穆芸筝垂眸半晌,鬼使神差道:“透花糍。”
环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得到答案,为难道:“咱们院里倒还存有一些糯米,不过透花糍做法繁复,光是灵沙臛就得泡一晚上豆子,再搓洗去皮,蒸煮捣烂翻熟,少不得要半日,怕是赶不上晚饭时辰。姑娘若实在想吃,我下去准备,明日再用可好?”
穆芸筝本不是喜欢为难下人的性子,但她不知着了什么魔,对此十分执着,“好,你先去忙吧,我回屋休息一下。”
说完她收拾了案上的信笺,转身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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