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儿影,树儿青,乱风吹浮云。
将山巅砸出一个深坑的古朴文碑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水痕,水痕模糊如泪,划过了整座文碑。
似是悼念,似是遗憾。
文碑的异常,山巅上也只有赢春秋发现,赢春秋站在几位家主身旁神情平静,心中却觉得万分可惜,不借助五家相助就能与文碑相连的福缘,哪怕积德行善百世之人也未必能成,若柳不语方才成功,就可身临其境的感知先圣至理,以圣贤为师,为日后成圣之道铺平道路,这在此成圣越发艰难的世间,如此天大的好事,无疑要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万分。
可这事,终究也没能实现,在赢春秋眼里,这才合乎情理,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徒弟就已经不近寻常,若在这麓泉城中,再出一个有望能成圣的人,那这一切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事事反常,在春秋书院中可绝不是好事。
赢春秋往后退了一步,不准备前去挑明,毕竟无缘无分之人,这世间从来不曾少过,既不知失,便不想得,这才是好事,更何况千难万难的成圣一路,寻常人碰了也未必是福。
得失之间,自有其定数。
一旁
在青铜鼎前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的柳不语,依旧没有从那莫名其妙的悲愤情绪中挣脱出来,只是凭借本能的望向了叫喊声处,望向了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不自觉的,柳不语脱口而出说道:“六子?”
……
……
常言道,自古江湖重义。
为善者舍生取义,有一诺千金,有拔刀相助,有舍生忘死救人于危难,有无数义事正事流芳于千古,教化世人,正气凛然。
可说的好听,但有些道理,哪有这么容易,人既然为人,就做不到看淡生死,圣人为世,小民为己,这才是世间凡俗的本质。
像六子这样的人,平时与人插科打诨,满口江湖道义,做作的让人看着觉得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可实际上,从小孤苦伶仃受尽欺辱的六子,虽不至于愤世嫉俗,可也算得上看透冷暖性情薄凉之人,常年累月中,六子心中真正所持的无非就是世间死人千千万不死自己便无妨的冷漠念头,对于六子来说,这满是愁苦的世间可没有什么是比活着还要重要,那些说书先生口中所谓的舍生取义的烂道理,在六子眼里,不比那夏日街边的狗屎好看多少。
但今日
六子却丢下了那些想法,不顾一切的从麓泉城跑向了东山,一刻也不曾停歇,即便可能会死,六子也没有停下脚步。
几日前,六子还做着攒钱娶老婆的美梦,在小店里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闲暇之余,还能偷偷摸摸的看一看掌柜子曼妙的身姿,对于六子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算是不错。
可昨日六子从酒鼎楼回去,正担心掌柜子训斥时,就听到了店中传出了一道如黄莺出谷、悦耳动听的美妙声音,再抬眼六子就瞧见了院子中有一身穿鹅黄衣裙的仙女在低声唱曲,六子一时间就觉得那位仙女与自己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老天爷终于想起疼呵自己才会派来的仙女,脑子这样想,六子再看着那仙女惹人怜爱,让人心疼的模样,就恨不得立马上前将其一把抱入怀中,诉心诉肠,可还没来得及过去,六子就被掌柜子抬手一板栗敲醒了,打那起,六子才知道,仙女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作小钰。
这个名字,六子很喜欢,而这次,也不再是像以往那样跟老厨子嘴碎打诨时随便说说的喜欢,而是打心眼里真的喜欢,只是六子不知道,有个词叫一见钟情,否则六子一定会对小钰说个无数遍,好表明六子大爷想取她当老婆的真诚心意。
可六子的美梦还没做多久,掌柜子和小钰就被人蛮横的带走了,而那群人中领头的居然还是罗涛海的手下,而跟着的那一群恶人,六子以前也远远的见过,在麓泉城中,被这些人带走的女子就从来没有人能回来过,即便少数的人被发现,也是被人抛尸荒野,衣衫不整死相凄惨的死尸。
六子不敢再往下想,只要一想到小钰会变成那样,六子就感觉胸口被人捅了一刀似的难受,而在绞尽脑汁之后,六子也知道凭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也绝对救不出掌柜子和小钰,而天大地大,六子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那日为掌柜子出气的柳不语,至于救不救得了,六子早就不敢再往下想,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早已别无它法。
六子一路打听一路跑,可到了东山后,六子除了一些马车就再也没见到其他人。
东山虽美,青砖如画,可山巅上的巨响与惨叫早就破坏了这一切的美感。
在面对那吓人的巨响时,六子在山脚下迟疑了一瞬,没有逃跑,没有躲藏,只是紧咬牙关,双腿颤抖着往山上走去,可在往山上迈出第一步时,六子就已经害怕的泪流不止,一双手颤抖的握住了衣角,想镇定下来,可浑身衣服早就跟着身子一起颤抖起来,六子的脑子也乱成了一团浆糊,除了害怕便只剩下想救小钰的一丝残存理性,就因为那一丝理性,六子才敢面朝山顶大声哭喊道:“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她们死啊!”
就这样,六子边哭边喊,才能勉强的在山间不停下脚步,一张脸上泪如雨下打湿了衣襟,除了脚下的山路,周遭的一切在六子眼中仿佛都已经消失,六子如登天梯,整个人在巨响下带着视死如归的心往山顶走去,因为六子坚信,整个麓泉城,愿意救她们的人,就在山顶。
……
……
到了山顶,估摸是用尽了这辈子最后的胆气,六子在撕心裂肺的喊出了一声柳道长后,便无力的跪在了青石砖上。
魔教与守碑人的交手声轰隆作响,每响一声六子的脸就苍白一分,六子拼命的使自己直视前方,不去望那满山尸首一地鲜血,可即便这样,六子也早已吓的浑身颤抖不止,双手死死的扣着青石砖缝,手指用力过猛变得满是鲜血,但只有这样,六子才不会因为心中的恐惧而扭头逃走。
六子死死的望着白云台处,可慢慢的,眼中的期望化为了失望,心中无数念头起伏,山上死了太多的人,柳道长也可能早已离开,六子这么想着,渐渐心如死灰,无力的低下了头,连对山巅交手的响动也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六子突然觉得若大家都死了,那活着还有什么劲?
一切的一切,连带着那张瘦弱蜡黄的脸都倒影在了光滑如镜的青石砖上,六子如跪在白云苍狗之间,忽然多了些超脱生死的意味,只是六子那已经模糊的双眼隐约看到了倒影中有一道身影朝自己奔来,六子虚弱无力的说道:
“那…是谁啊?”
……
一道身影从白云台上一跃而下,头上的紫金朝天冠在满头乌发衬托下无比耀眼,而那一身青绣道袍随步伐飘动,看着有些出尘。
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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