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倒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长软的柔发流泻在地上,十分华美,他跪在地上,仍然不敢抬头,声音发颤,说:
“臣……想求殿下的一只鞋。不是求娶之意,只是想……留存。”
宴会的杯盏声都停了,空气静的针落地,都可以听清。
犹卷拿酒杯的手差点没端稳,她没有说话。
有的时候不说比说话管用,比如这时候,可以用来威慑人心。
穆光见犹卷不接话,头伏的更低了,仿佛愧怍,声音却仍然镇定:“穆也知道唐突,只是……心有所愿而已,五十年前,臣于云池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殿下的容貌行止,久久徘徊于穆的心中,不能离去。臣听说殿下喜凡乐,便来了凡间学习,今日之曲,乃穆为殿下所做,代表了……臣对公主的心意。”
齐太子听出点意思来了,这看来是在当众表白。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绕有趣味的打量了一下犹卷的神色。
她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意思,像在发愁,微微咬牙在思考些什么。
他也是个懂琴的人,再回顾那首曲调,竟是在诉说相思与不可得到。
犹卷收回了视线,眼光都放在打量酒杯上,潇潇洒洒的把玩着,须臾:“眨眼五十年,我以为我个人还有些威望,不想竟已沦落至此。”
这声音在空中回响着,不痛不痒,却像一双阴鸷的眼睛俯视众人,叫人心里生出警觉。
那青年听此,明白自己是冒犯了,低下了头,慌张的把头磕了下去,声音里的柔情与求饶缠绕:“殿下——”
“你可知,公然戏弄皇族是何罪名?莫非现在不在妖界,你就以为律法为虚设?”犹卷声音冰冷威严。
齐太子在旁边看戏,饮一口酒,把表白算成戏弄,呵,这算是刁难了。
他知道公然调戏皇族在凡间是死罪,不知道在妖界是个什么罪名,但想来罪名不轻。
娄行立马脸色发白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连滚带爬的跪在了穆光的身旁。
“殿下!穆光冒犯殿下,按律当斩。扫了殿下的兴致,就算是诛九族也不为过。只是,其对殿下一片拳拳之心,虽表达方式有误,却决无戏弄之意。”
犹卷并不接话,眸光冷漠。
娄行在席上恳求的唤了一句:“殿下!”
神明般冷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穆光,你可知错?”
这算是同意了。
那穆光终于抬起头来,是一个俊俏的青年,眉眼清亮。他看着犹卷,眼里涌着情意,久不作声。
犹卷手放在扶倚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她歪着头,目光疑惑极了,语气淡淡的:“这么说,你是认为你没错?”
娄行用手指大力推了推穆光,推的穆光身子往下趔趄,那穆光心里知道轻重,不甘又不得不服,“臣……知错!”
犹卷满意点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领仗罚五十。”
娄行听此,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臣领命。”
娄行示意仆从上来,那穆光自从听到犹卷这样的审判后,眼神全都暗淡了。
犹卷高高在上,看着仆从架着穆光,声音放柔软了些,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子:“你既知五十年才能勉强换我一只无意义的鞋,就当知这是不应有的心意。”
那穆光听到这样的话,深深的望着犹卷,一动不动,仿佛要被赶往刑场,凌迟处死的囚犯一样绝望。
仆从架着他从席上下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在地上被拖着走,没有一点痛觉,麻木极了。那一路行的仿佛皆是心碎。
犹卷看到穆光被抬下去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刚刚他认错了,不然她就要下不了台了。
直接杀了他,人家犯的错不大,又是音乐奇才,死了过于可惜。
不杀吧,自己身为皇族的尊严在哪里。
原本追求者就多,穆光又开这样公众表白的先例,今后若是都这样,不堪扰。
何况对于追求者,不喜欢就拒绝的干干净净,虽然残忍,实则是一种尊重。
娄行看气氛有些尴尬,连忙点了歌舞,一番祝词。气氛这才活络了些。
娄夫人趁着歌舞升平,靠近了娄行,两人肩并着肩,娄夫人在旁边细声细气的问:“殿下已说要赠与他琴,他竟想要殿下的一只鞋,两者有什么不同?”
齐太子耳朵灵,竖直了耳朵,也不作声。看着歌舞听解释,台上坐着的人正在发呆。
娄行想了一想,端着酒水,目光停在酒杯上,斟酌道:“我听穆光说,殿下只喜听琴,却不抚琴。大概他是想求一件殿下的亲近之物吧。”
“这要求实在没有分寸!”
娄行手顿了一顿:“在妖界,赠鞋意味着携手一生,他也只不过想留些虚无的念想罢了。”
“竟是如此!”娄夫人目光停留在娄行脸上,看到他的耳边下颌处还残留了汗珠,就用汗巾为娄行擦汗,说:
“你刚刚这样紧张,莫非殿下真会拿他怎样不成,我观殿下性情可亲,并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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