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东,尤其是宁太大战还未结束,能这么豪开着楼船驶入洪泽湖的,只需几根手指头就数得过来。
更让他心凉的是杨朝宗那几句话:常漫川已被我送往大江盟。他由原本的不相信霎时变成不得不信,否则半夜三更的大江盟的楼船怎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及时。
天不助我!再有哪怕半个时辰,自己也能让姓杨永沉湖底。
杨朝宗抽出他的招牌兵器烛龙刀,一刀挥出,和帆布一起着火的桅杆应刀折断,倒入湖中。
宋家妹子你来得真是时候!哈!眼睛能吃人的姓梅那家伙没有跟来吧?好运爆棚绝处逢生,杨朝宗不由得不信自己的主角身份,自带光环,自己若是挂了那还玩个屁?可惜重生后桃花运依旧,否则……我艹!要点脸……矜持点!杨朝宗暗中叮嘱自己。
杨朝宗收刀入鞘,两步来到船头,仰首望向已驶近五十步内仍未减速的宋家楼船,扬声道:“在下杨朝宗,敢问楼当家的可在船上?”楼船后还跟着三艘大船,到此时才全部露出真容。
宋明月微一错愕,随即冷哼一声。
温留杀不敢再有夺回北冥号干掉杨朝宗的奢想,暗中打出手势,天禄号缓缓后退。
楼船直到弘农号七八丈外才陡然停住,让杨朝宗叹服,如此庞然大物竟说停就停,宋家能称雄水上确实名不虚传。楼船高达三到四丈间,宽达两丈,船上楼起四层,底层最阔,可载百余人。
宋明月英姿飒爽,内里一袭蓝衫外披红色斗篷,头上如男子般扎了个英雄髻,灯光掩映下,美得不可方物,偏又散发着一种恰似浑然天成的风流写意。
杨朝宗看得一呆!
一丝不漏的落入宋明月眼中,她剪水双瞳从杨朝宗身上移开,望向悄悄退走的江左堂三艘大船,丝毫没有拦截为难他们的意思,甚至连问都懒得问一声。
楼船顶层甲板上,宋明月倚栏远望渐渐发白的天际,终于开口了。“杨公子为何在这里?”
这话正是杨朝宗想问她的,还好梅秋涤不在,他无需刻意装的像个正人君子,洒然笑道:“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撞大运?”他说完故意卖个关子,老实说宋明月给他的震撼和吸引力不下于宇文秀色,这妞更有杀伤力更真实。何况还有宋缺的“鼓励”,撩一撩也是种享受啊。
宋明月秀眉微蹙道:“你是在说遇到我吗?”
杨朝宗摇头道:“小弟和令兄在濉水分手,继续我的贩药之旅,谁知……或许我长得老实,竟把江左堂临阴分坛的温留杀给惹来了。”
宋明月等了半晌,“我在听着。”
“我本来想和他套套交情,谁知无意中撞破他和四海帮晋先生的阴谋。”
宋明月转身凝视他,沉声道:“你说晋先生?你见过他?”
杨朝宗耸了耸肩道:“见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学究。”
“他和温留杀什么阴谋?”
能温柔点吗?大小姐!“晋先生想要招揽温留杀。”
宋明月显然对常漫川有认识,“江左堂并不是温留杀说了算,他敢对常漫川下手?”
杨朝宗与她对视,饱览秀色,嘴上不忘道:“已经下手了。晋先生约常漫川在临阴望北楼一聚,温留杀借机动手,该是在酒水中下毒,下毒的人叫羊巨鹿。”
宋明月微微动容,“羊巨鹿?常漫川这般大意?”
“羊巨鹿所用之毒非常阴毒,叫什么他娘的千秋散。”杨朝宗见宋明月眉头轻皱,当是没看到,继续道:“千秋散要不了人性命,却比杀人更让人想死。常当家的中毒后功力尽失,四肢僵硬如死,口不能言,活脱脱的中风或脑瘫后遗症患者。”
宋明月再次变色,“什么中风脑瘫?”
杨朝宗道:“就是形容常当家的那种状态,活死人。”
“难怪温留杀那么大口气,原来有四海帮替他撑腰。常漫川人呢?”
杨朝宗苦笑道:“若非偷听到他们说江左堂和大江盟一向关系良好,老常和老楼又有交情,我哪里会多此一事?常漫川被我从温留杀手中抢出,安置在临阴,正要找机会和大江盟传讯。这不就让温留杀截住了,差点被他烧烤了喂鱼。”
前面就是浔水了,天边泛白,一轮红日喷薄欲出。宋明月又再转身,面向湖面,把惹人遐想的动人背影留给杨朝宗。
“我还以为宋小姐刚才会留下温留杀。”
宋明月淡然道:“我不会越俎代庖,常漫川既然未死,他自然会找温留杀算账。即便他成了活死人,牵扯到四海帮,大江盟楼熏风也不会坐视。杨公子是要去临安?”
杨朝宗上前两步,和她并肩欣赏日出美景,鼻子假公济私的嗅了嗅,芳香入鼻。“我有一船上等药材,到临安才能卖个好价钱。”
宋明月眼尾扫过来,“那就祝杨公子财源滚滚。你们的船……?”
“哈!那是在双峰峡从温留杀手里抢来江左堂的船,宋小姐这是要返回岭南去?”唉!人家这船才叫船,豪门真是豪。
宋明月似有些意兴阑珊,“江淮战事要不了多久就要落幕了,杨公子该还不知道,家父在萧县谷水畔和长孙安国激战数场,宁晷南征左路军已经退到砀山以北,整条江淮线上现在只有韩擒豹的右路军孤掌难鸣,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他的本事了。”
遇到宋家兄妹真不知是凶是吉?于他个人是吉,对于宁晷南征来说却是大凶,上次在涡水遇到宋缺,陈孝宽兵败。今趟遇到宋明月,长孙安国又吃败仗。而且全拜他们的老子宋承欢所赐。
击溃长孙安国的宋承欢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再送韩擒豹一个肉夹馍?一个月拿下半壁江淮,风头火势正旺,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瓢泼大雨浇个烟熄火息。吃多少吐出来多少还得担心拉肚子,韩擒豹的日子不好过啊!
李淳风和公孙翦影呢?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令尊用兵真是神鬼难测,他会不会再次西进?赠韩擒豹一场大败?”
宋明月扭头看过来,讶然道:“你怎会这么想?”
“随口一说,不会真是这样吧?”
宋明月悠然道:“原本是打算挥师西进江州,彻底绝了萧王孙的南征之心。庾庆之突然放弃了。”
杨朝宗询道:“为什么?”
“不想陷中原百姓于塞外铁蹄之下。”
杨朝宗更奇怪了,“宋小姐能别卖关子吗?”
宋明月瞥他一眼,“还不是跟你学的”那意思明显。“所以我才问杨公子是否要继续南下临安,因为雍州随时可能有仗打。”
杨朝宗张大嘴巴,愕然道:“吐谷浑南下?不对!莫非是吐谷浑慕氏父子越过居延泽,收拾了鲜卑柔山部?”
宋明月对杨朝宗有些刮目相看了,仅从吐谷浑南侵立马就猜到答案。“正是!几天前我们收到消息,鲜卑柔山部蒙渠可汗已经完成草原的一统。没有了内耗和后顾之忧的鲜卑人,南下是迟早的。庾庆之在江淮的目的已达至,所以放弃了原定计划。但能不能安然退走还得看韩擒豹自己,不是他想放韩擒豹一马。中原两分天下已经够乱了,虽然庾庆之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挥师北伐,却也知道不是时候。我问你,宁晷眼下有能力在东西两线同时开战吗?”
杨朝宗轻轻摇头,鲜卑人蠢蠢欲动祸乱西北,江淮又刚刚大捷,从战略上讲,太阴北伐未必不是好时机。庾庆之放弃了!这或许就是江东尤其是读书人的傲娇,或者说风骨意气。宁晷朝堂之上满座衣冠似胡,可百姓大多都是汉人、自己人。
庾庆之有这份攘内先安外的“觉悟”很难得,照理说该不会为难雍州的两万步骑了,除非李淳风和公孙翦影自己找不痛快。
慕氏父子收服柔山部的消息都传到太阴了,雍州总管府自然更早收到信息。那即是昊阳城也知道了,韩擒豹退兵除了南征已经不可为,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七月中离开雍凉,现在已经是九月深秋,即将入冬。两个多月的时间,慕氏父子经完成了鲜卑统一。陶弘道长能算到草原今冬会遇上数十年难见的大雪,玄武子自然也能料到,所以不惜代价提前完成统一?大雪即大灾,吐谷浑会不会选择在此时南侵?丰年或许不会。眼下呢?天知道!
老神棍曾说过,西北强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完成统一,也会在任何时候跃马南下。
会是在这个冬天吗?
过浔水入马濑湖后,杨朝宗与宋明月的船队分道而行。从宋明月口中得知大江盟已从濉水返大江,没赶上围剿曹阔江的宋缺在濉溪离船登岸,不知所踪。宋家船队除随宋明月的四艘船外,其余追随宋承欢去往了彭城。
弘农号受损,船抵高邮后为了修补,在当地做了短暂停留。接着进入运河,直下江都。
于第二天黄昏时弘农号终抵江都,停靠北门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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