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阳摇摇头,“可是我已经是大人了,你那会儿还小呢,你才十六岁。”
“其实也觉得还好,也没感觉很累,确实是小吧,很多感情都不那么清楚,”柯一维说,“但那时候最强烈的印象是愤怒,会很生气。经常会打电话给我爸妈他们,问他们为什么不回来管管家,管管我。可也没用,他们确实也没办法,我每次一闹,他们就只能打钱,一闹就打钱,也没什么意思,后来我也懒得理他们了。”
——就是说有钱人的生活还是不能理解。一闹就打钱,打钱还打得没意思。
“我其实总会想有钱的人是怎么有钱的,”“钱”是家有病人的人绕不过去的梗,“我一度想过要把我们家这两套房子卖了给我爸治病,只不过我爸根本没让我纠结,就走了。”
“所以其实也不用想,都是一回事啊,”柯一维说,“没钱挽回不了的,有钱也一样挽回不了。”
这句话顿时令勖阳感觉身边这小了自己十岁的大男孩,似乎也有着不那么遥远的灵魂。
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没有父母在身边,忽然要独立去面临生死离别。你能说他不知人间疾苦吗?你还可以说他一直漂浮在云端吗?
所以,所有的“你不能理解”,本身也是固执于自己的天地里,武断地拒绝去理解他人吧。
“其实你说好人有好报,我也想过这话是不是对,”柯一维接着说,“因为我奶奶当时走得有点痛苦,我全程看着,非常难过。但我爷爷后来有一天和我说,我奶奶走是走了,但是她其实一直都在看着我,她累积的福报也都在留着给我。”
这不是第一次听到的安慰,却使勖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安慰。
这安慰是有力量的,足以让她立即相信,此刻天上的某一处,也有一颗星星在望着她,在一如既往地储备着对她的各种好,想找个机会,像圣诞老人投递礼物一样地送下来。
“可是我还是很想我爸,”她捂住眼睛,“我还是希望我爸就在身边,不是在天上。”
她感觉到柯一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说是“拍”,倒不如说是“碰”。没有力气的,并不实着的,就像掸了掸头发上的浮尘一般,不着一物。
很轻,却还是把她的眼泪拍了出来。
柯一维没再打扰她哭。是福星儿有点着急要找她,却被柯一维抱住。
她哭了一会儿。
很舒服。
柯一维见她抬起头来了,微微坐远了一些,放开了担心不已的小福星儿。
“我没事了,”勖阳看看手机,“不早了,咱回去吧。”
俩人收拾好了去开车。
福星儿一上车就趴在后排睡了。
“对了,我有个事儿想问你,”柯一维忽然说。
勖阳也想闭眼的念头被打乱,洗耳恭听。
“就是,那个,”小男孩莫名开始羞涩,“我是为啥又改名儿了?”
“啊?”
“你手机,我的备注,”他解释,“怎么又叫‘葵’了?”
勖阳明白了。这一下午他一直都在用她的手机和单位联系,那肯定是看见了。
这可有点可爱。
“因为你就叫‘葵’呀,”她给他一个解释,“不然你把自己的名字多念几遍看看?”
柯一维叨咕了一会儿,醒过味儿来了。
“噢,是这么回事,”他笑了,“那这名儿挺好。”
勖阳得意,“是吧。”
“嗯,”柯一维看看她,“葵花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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