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陶还记得,当他得知自己与尹荷的孩子死在狱中之后。他回到了自己尹荷的家乡,站在尹荷的坟前,没有太多的伤感,涌上来的却是一种无言的落寞。那日,他站在山头,看不见的是当年的人欢马叫,看得见的是如今的荒芜与人迹罕至。
他去质问过傅微澜,得到了他心中早已猜想到的答案:“你就不怕被人查出来吗?”
“我既然敢,自然做好了不会让人查出来的准备。”
“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我了?”
傅微澜看着他,眼中闪过的一道伤,还有久久不曾散去的心痛:“傅丞陶,我希望我们再见时,是在你的葬礼上。”
两人之后就真的没有再见过,直到那日傅丞陶找上苏洛。傅微澜不是忘记了傅丞陶小时候他对于自己的疼爱,而是当这些疼爱与后面的伤害相聚时,总能带给他比死更水深火热的境地。每每他们在心底相撞之时,就如自己的身体里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寒热难耐。当火焰融化了冰块,总能让他体验到仿若上千根针慢慢刺入自己肉的绵长疼痛而当寒冰侵蚀了火焰,冰冻了自己有关傅丞陶孩提时代的记忆后,那些刺进肉的针被慢慢释放出来,连带着流出了刺目的血泪。
他恨傅丞陶,憎恨到有段时间,希望他下一秒便能从这个世间消失。可他终究没有对傅丞陶下狠手,他就这样将傅丞陶扔在了傅宅,不闻不问,用时间,一点点将自己内心的怨恨销匿,也一日日的将傅丞陶推至到了老年苍凉之景。
温秀蓉有次问过他:“当真不打算回去看看他了吗?”
傅微澜记得那夜的月亮特别的圆,他想起了以前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傅宅的桂花树下,吃月饼的场景。傅丞陶将自己抱在他的大腿上坐着,给他将中秋团圆的故事。那也是他第一次听他人背诵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惜,这千里之路,终究夭折在了半途。
他没有回答温秀蓉,只是对着她讲道:“外婆,我喜欢上了一位女孩,很喜欢,很喜欢,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我希望有天,我能与她,还有我们的孩子,坐在臻园的花园中,吃着月饼。孩子在我跟她之间。我不会给她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会在她耳边诉说起舞弄清影,此景在人间。”
因为万年太久,他只争朝夕。
圆月沾染了温秀蓉的泪,笼罩在了一场时过境迁的悲戚之中。
傅微澜自然得知了傅丞陶身患绝症,命不多时的消息。他没有一丝开心,也没有一丝难过,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平静,像是自己在等待一场漫长的比赛。而在等待的过程当中,早已消磨完了他的求胜欲望。
他挂了电话,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街上的一切。他想起了苏轼的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只是,这世间的高处,折射出了多少的算计与争夺?又滋生出了多少被岁月洗礼的凄凉与伤痛。
自古,最险是人心,最复杂亦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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