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时,逃散的乡民陆续回来了,娄烦镇也响起了凄惨的哭喊。
早上贼寇进攻的时候,有一两百跑得慢的乡民死在了贼寇刀下,贼寇退去时又顺手把小镇给洗劫了一遍,现在娄烦镇上也一片狼藉。
那些穷苦乡民倒还好,家里没任何贵重物品,拿上衣服细软,把少得可怜的粮食往身上一背就能逃命了。
但那几家中户就惨了,背不走的粮食和一些贵重物品全被贼寇抢走了。
镇上还有一家破落大户,就是孟圭明口中的王家,祖上曾辉煌过,乃是靖难之役中不扶永乐死节建文的王希曾,曾官至督察员右副督察御史,算是个有气节的读书人。
王希曾被朱棣弄死之后,原本名门望族的王家处处受当地官府和其他缙绅的排挤,又因为王希曾遗骨葬在娄烦,王家干脆搬到从静乐北村搬到娄烦,但家族也渐渐没落下来。
当代家主王继宗虽自小聪慧,勤奋好学,无奈家道中落,每日困于生计下田劳作,耽误了学业,至今三十好几也未曾考取功名。
这次,王家更是糟了大祸,家中粮食几乎全被抢光,还死了几个跑得慢的族人。
如今,哭喊声最盛的便是王家,二十几口人跪在几具长辈尸体旁哭得昏天暗地。
王家当代家主王继宗是脸色苍白,万念俱灰。
他不明白,他们王家世代秉守道德礼范,正心修身齐家,从不行鱼肉百姓祸害乡里之事,为何却要落到如此地步?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二十几口人张嘴等吃饭,但家中本就潦倒,粮食又被一抢而空,日后可如何是好?
这世道,当真是好人不如意吗?
“夫君莫要如此,切勿伤了身子。”
王继宗的妻子宁氏见他神情绝望,急忙扶住他手臂。
“夫君勿需担忧,妾身尚有些随身物件,明日拿去当了便是,待来夏收了麦子,日子自会好起来。”
宁氏一边柔声说道,一边帮王继宗理了理孝服,然后从自己手腕脱下一个银镯子,又从发髻取下一个簪子,放在王继宗手心。
“夫人,这……这如何使得?”王继宗两手微微发抖,无论如何也合不上那手心。
“夫君,这些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助夫君渡过今日难关,也不枉妾身十数年的精心收藏,当了又何妨?”
“夫人……”
王继宗情难自已,握住宁氏双手哽咽不已。
“请问王先生在吗?”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洪亮声音。
“夫君,有客人登门了。”
宁氏推开王继宗双手,理了理孝服,然后端端正正地跪着。
王继宗也抹干眼眶,起身朝门口走去。
王家初临大祸,既毫无准备,也没有钱粮办丧事,所以只在宅子里四处挂上素缟,也没有唱名迎宾的门房。
出到门口,只见外边站在几个人,为首一个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看着像谁家大户的公子,旁边还站着个身着直裰,举止斯文的中年男子,看似是个读书人。
但这两人身后的随从,却个个一身匪气,刀疤纵横,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王先生,节哀顺变。”
王继宗正迟疑间,就见为首那高大男子朝他拱了拱手,客气说道。
“多谢先生。”
虽然搞不清对方什么来头,但王继宗还是感激地回了一礼。
那人又道:“王先生,鄙人姓秦名川,现居孟家庄上,冒昧来访,还望先生勿要介意。”
王继宗心里一惊,孟家的族人他几乎都见过,但从没见过眼前这个高大男子。
孟家庄今天刚刚被攻破,这人就自称住在孟家庄,难道是那伙贼寇之一?
“王先生误会了。”
那人自然就是秦川,见对方脸色惊疑,便笑了笑道:“秦某乃是孟家远房亲戚,今日有事到访孟家庄,碰巧见到贼寇暴行,便才出手相助,又受孟庄主相邀助他守备庄子,这才住了下来。”
“秦某儿时曾听家中长辈谈及王家先祖王御史之事迹,对王御史忠义无双之气节万分敬仰,方才惊闻王家突遭大难,一时坐立难安,这才登门拜访,想尽些微薄之力,以表秦某对王御史敬仰之意。”
说着,秦川招了招手,罗大牛便把一麻袋粮食放在王继宗身前,又掏出一个五十两的银锭放在麻袋上。
王继宗脸色一变,摆手连连:“使不得,使不得,所谓无功不受禄,鄙人与秦先生素昧平生,怎可收此大礼?还请秦先生快快收回钱粮,莫要折煞了鄙人才好。”
“诶,王先生如此说话就见外了,秦某素来敬仰王御史,一心想交好王家后人,王先生若是不收这区区薄礼的话,秦某会日夜难眠,心怀难畅。”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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