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看来是要下一整夜,破屋里谁也没有话,阮非誉毕竟年老,不知何时已经倚靠墙壁睡去了。叶浮生打了个呵欠,从包袱里翻出一只银壶,喝了一口味道清奇的沧露,本有些困倦的神志也清醒了些。
摩挲着冰冷的银壶,感受口中余味,叶浮生就不禁想起如今俱都下落不明的端清和楚惜微,前者好歹还能安心,后者却让他生出一把的担忧,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半生三十载,打从娘胎里落地,他还没有这般牵肠挂肚的时候。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压低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耳畔响起:“对不起。”
叶浮生侧头,只见姑娘看了眼那边无知无觉的两师徒,这才挪到了自己身边,眼睛里倒映着火光,轻声道:“这次是我鲁莽冲动不懂事,拖累了叔和你。”
挑了挑眉,叶浮生道:“既然知道是鲁莽,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秦兰裳咬了咬嘴唇,一直不怕地不怕的神情松了下来,凝上了符合她这般年纪的无措和迷茫,嗫嚅道:“只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叶浮生回忆起那封别出心裁的家书,因着阮非誉就在簇,也就没把话得太明白,转口道:“其实我也鲁莽过,而且比你更不知高地厚。”
秦兰裳以为自己会被训斥,结果等来了同是涯冲动人,当即就扭过头,看见叶浮生拿起一根木柴刨了下火堆,淡淡地道:“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事,做很多次选择,没有谁敢自己一生无错。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因此与其对我道歉,不如想着如何改过。”
这人从初见就没这么正经过,秦兰裳愣了一下,把这番话来回在肚子里咀嚼了两遍,目光就落在叶浮生脸上挪不动了,忍不住道:“你……这么话,我听着怪不习惯的。”
叶浮生深沉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姑娘都吃善解人意的大叔叔这一套。”
秦兰裳:“……”呸!
那一瞬间的正经果然是装出来的,秦兰裳把不着调的臆想给掐死腹中,暗道自己之前实在是胡闹,叔除非是被猪油灌了脑子,否则怎么也不会看上这么个没皮没脸的货色。
不过这一番对答,反而让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秦兰裳搓了搓手,又听叶浮生低声问道:“事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话时瞥了眼后面的阮非誉,左手似乎不经意地在颈上划过,秦兰裳吃了一惊,连连摇头,道:“当、当然是回家。”
叶浮生意有所指:“空着手回去?”
他得含糊,秦兰裳却很明白,她回想起自己离家时留下的书信,低声道:“我已经惹了大麻烦,更不能把祸端带回去。”
她来时满腔意气,恨不得指发誓要让南儒一世英名在自己手里翻为画饼,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再刺儿的脾气也要学乖。
叶浮生:“那你折腾这么久,就不后悔?”
“我总要亲眼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看过了,就不后悔。”秦兰裳点点头,目光飞快地扫过阮非誉,闷声闷气地道:“就算他真的……那也是,人贱自有收。”
叶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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