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自己眼前的世界徐徐消失。我按在窗台上的手微微颤抖,无法自制。
许久,我才一步步走到外间,看着外面的一切。
他的东西都还在这里,没有带走。
可他要走的话,可能丢下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只是这短短几日才添置的东西,对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我靠在墙上,看着面前的房间。真奇怪,明明之前他不在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过空荡,为什么他一走,这里却彻底空洞一片,都可以听见脚步的回音似的。
仿佛为了逃避这种焦灼压迫,我草草洗漱了一下,抓起自己的设计图,转身就出了门。
远未到上班时间,巴斯蒂安工作室里还没有人。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了一会儿呆,但工作还是要继续,我按着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继续着水中花系列的设计。
等到我将设计图整理好,也已经是下午了。
我将自己的设计图送到时尚杂志女沙皇laan那边,收获了她的一堆惊叹。
laan惊喜地看着设计图,说:“赶紧出成品吧,我们这边策划一下这个专题,题目就叫……esfleurs,怎么样?”
esfleurs,繁花,一股夏日迷离气息扑面而来。我表示赞同,同时也和她一起初步定下了专题拍摄的手法。
我和她商议:“因为是水中花的意义,所以我想或许可以在水下拍摄,原本作为水流模拟的那一部分轻纱必定能在水中显得更加梦幻,服装的感觉也肯定能更为缥缈虚幻。”
laan十分赞成她的设想,迫不及待地召来摄影师开始探讨。
我抱着设计图出来,一边随意翻看着那些设计,一边在心里计划着每件服装应该用什么料子。
电梯打开,大堂的展示柜前,一群人正在更换新海报。
等身高的海报被铺入玻璃窗之后,灯光亮起,照亮里面的巨幅照片。
我站在照片前,愕然睁大了眼睛。
走极简风格的设计师很多,但我从未见过这样丧心病狂做减法的设计师。画面上的衣服几乎只是一幅布被撕裂后的随意拼接,连纽扣都没有,只借助撕裂的衣角作为系带,遮蔽住模特那瘦骨嶙峋的身体。其实就连那唯一的衣结都打得漫不经心,只是随意的一个活结而已。
与大众化的审美完全背道而驰,所有的色彩、剪裁、线条、细节全都被抛弃,唯一剩下的是跃然而出的力量,勾勒出设计师掌控自如的力度,令人震撼。
绝对无法穿上街,甚至是肯定没有市场的设计,但我站在它面前,手中的设计图忽然散落了下来,呆呆地看了许久。
我忽然想起努曼先生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你有着偶尔灵光一现的才华,却未能形成系统的风格,无法让人在你的作品里看到你的独特个性。”
那时候的我明白,却明白得还不透彻。
但在这一刻,我仿佛忽然明白了,自己作品缺失的是什么。
是内在的脉络,是自己的骨骼,是沉埋在一切表象里的、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我这一路走来,并没有找到的东西。
我顾不上收拾自己的设计图,大步走过去看向右下角的设计师名字。
eraen。
薇拉,任言瑄。
我将自己那一沓设计图拿起来,走出大楼,沿着街边店铺慢慢走着。
我的脚步有点虚浮,沮丧与惶惑涌上心头,无法抑制。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设计图,繁花似锦,艳丽无匹。
可是,没有骨骼只有肌肉,妖无格,净少情,这是美丽的,浮华的,有着无可挑剔的色彩与充满匠气的线条,仅此而已。
我呆呆地站在十字路口,仿佛迷失了自己的前路,不知要往哪里走。夏日阳光艳烈,眼前所有来来去去的人影都变得五彩斑斓,难以看清,形同鬼魅。
许久,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设计图,顿了一顿,那双微微颤抖的手抓住设计图,两下一分,将所有的设计图都撕成了两半。
清脆的撕裂声响起,我才如梦初醒,望着自己手中被撕碎的设计图,我自己都不敢置信,盯着那些碎纸许久,然后狠狠地一咬牙,自暴自弃般将设计图撕得更碎了,然后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我的脸上满是疲惫,身形摇摇欲坠,眼中却燃烧着灼灼的火焰,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贺瑾言看着从门外跌跌撞撞进来的我,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但随即又冷淡下来,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我没有理他,咬住下唇沉默不语,然后甩掉鞋子,越过他,直扑向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贺瑾言微微皱眉,转身走到她的门口,心里抑郁又烦躁,还涌动着一丝不安。
许久,他终于还是抬手敲门,勉强说:“饭做好了,吃吧。”
我一动不动地扑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紧闭着眼睛。
贺瑾言站在门外侧耳倾听,等了她许久,才听到她含糊的回应:“我没胃口,你吃吧。”
贺瑾言微皱眉头,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子边,看着自己做好的饭菜。
绿色的目鱼西兰花,黄色的玉米排骨,红色的番茄鱼,还有一碟白色的甜点牛奶桂花冻。
她是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还是不愿意再吃他做的菜了?
就像今天早上,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离开,就是为了不吃他给她弄的早餐吧?
贺瑾言垂下眼,看着桌上颜色搭配得十分漂亮的菜,然后将它们全都倒进了下水道,开启垃圾粉碎机,将一切冲掉,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痕迹。
明明昨晚一夜辗转难眠,今天又奔波一日,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可我躺在床上,依然辗转难眠。
躺在黑暗中的床上,所有让我害怕的、忧虑的、悲伤的东西,似乎全都被沉沉的夜放大了,铺天盖地地笼罩在她的身上,难以挥去。
所以我只能爬起来,坐到桌前。她的手握紧笔,仿佛这就是她的武器,可以帮她将面前这些烦忧驱散似的。
薇拉的设计,再度呈现在眼前。
自由到几近放纵的设想,肆意到几乎挥洒的风格,我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境界。
贺瑾言……是否你也被她的风格所征服,所以不再关注相较之下显得平庸的我了呢?
烦躁与痛苦让我无从下笔,我颤抖的手画不好哪怕一根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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